聞予揉了揉太陽穴，扶著博古架站了片刻，才從衣櫥中取出一套芽綠的衣裳。

不緊不慢的換衣，重新梳了髮髻，戴上配套的首飾，塗抹胭脂，聞予看著鏡中表面上精神奕奕的梅書音，起身走向門口打開門。

從救下江桃蓁到回來不過兩刻鐘，小桃上前攙扶聞予下了樓，去正殿吃年夜飯。

楚王府人口繁多，正殿內此時聚了許些人，除過家人，還有些家僕和居住府上單身的將士。

楚王爺楚王妃還未到，聞予一到，眾人向她見禮。

「諸位不必多禮，今日乃家宴，還請諸位吃好喝好玩好。」

這是楚王府年夜飯的習俗，能吃這頓年夜飯的，在楚王府地位和身份都舉足輕重。

聞予獨身坐一處，三嫂和二嫂便湊了過來，拉著聞予聊天，大抵是問她怎麼喝的下去那排骨奶茶湯的。

楚王爺和楚王妃換下禮服，穿著常服，相攜進殿，楚王爺沒那麼多架子，說了幾句祝詞，就開始吃飯。

府里養得有樂師，絲竹悅耳繞樑聲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宮宴上聞予就吃了點下酒土豆喝了太子送的排骨奶茶湯，其他的都沒法吃，可餓了。

埋頭吃飯的聞予便在一眾人中顯得獨特。

不少將士偷偷地看聞予，這才是將才之女，吃的可真香，縱使飯量之大，也在聞予的影響下比平時多吃了幾碗。

吃的差不多了，暈乎乎的大侄子說，「阿滿，小姑姑，我給你們放煙花，三叔從江南帶回來好些新的煙花，甚是好看，我放給你和阿滿看。」

大侄子拉著大侄媳的手，跑去拉聞予，聞予眼前一黑，片刻之後恢復如常，聞予笑著說，「那我可得好好欣賞一番了。」

大侄子大梅書音兩個月，這倆從小就是一路人。

「我可騙過你？」

「阿滿，看著他點，莫要讓他去點，醉的沒個人樣！」楚嗣王妃叮嚀道。

「大嫂且放心，此型煙花威力甚小，可拿在手中把玩，二嫂，娘子，你們也去玩吧。」楚三笑道。

聞予看著大侄子點半天也點不著煙花，急的跺腳，大侄媳一巴掌呼過去，「就你，明天我們也玩不上！」

大侄子委屈巴拉地看著大侄媳，「阿滿，你打我，嗚嗚嗚，小姑姑，她欺負我~」

聞予捂眼笑，「我沒看見，誰欺負你了呀？」

大侄媳點了煙花先塞到聞予手中，「小姑姑，你玩。」

隨後大侄媳又點了一支給大侄子，大侄子嘿嘿一笑。

聞予手中的煙花燃盡，走到走廊，倚著廊柱看著廣場上玩鬧的眾人，唇角揚起一抹笑。

家的味道不過如此。

聞予扶著太陽穴，閉眸片刻，三嫂跑來拉著聞予，「書音，快來，別一個人待著啊。」

聞予笑著加入其中。

楚王爺聽著外面歡笑晏晏、其樂融融的鬧聲，恍惚一瞬。

楚王妃握住楚王爺的手，老倆口相視一眼，一笑。

外邊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昭示著新的一年到來。

鞭炮聲持續良久，祝了詞，收了紅封，各回各的住所。

聞予沒回自己房間，去了江晉中的屋裡，奶娘在燈下縫縫補補，「姑娘」

聞予頷首，走到江晉中邊上，將準備好的壓歲錢放在枕頭下。

這幾個月的相處，小朋友也並不壞，「江晉中，你要健健康康的長大，做個仁孝、厚德載物之人。」

聞予沒多待，奶娘送聞予出了房間，關上門，微微一嘆，這娘倆還真是奇怪。

小桃已經鋪好床，「姑娘，奴婢伺候您更衣。」

「不必了，你下去休息吧，我自己來便可。」聞予道。

「是，姑娘。」

小桃走後，聞予上了栓，轉身睨了眼房梁，「出來吧。」

許久沒有動靜，聞予正要再開口說話，從房樑上跳下一人，站立於圓桌旁，「鄉主好生厲害。」

聞予看著對面一襲黑不溜秋的夜行衣的男人，身材倒是極好，戴著面罩，露出的黑眸藏著玩世不恭。

聞予揚眉，「郁大將軍便是這樣報答救命恩人的？」

男人一笑，「鄉主厲害，是在下唐突了，還望鄉主莫怪。」

郁歸扯下面罩，俊俏硬朗的臉顯現在聞予面前，唇角含著笑。

「在宮宴上在下見鄉主臉色有異，鄉主對在下有恩，故而擔憂鄉主，便做了這樑上君子。鄉主可無礙？」

他從宮宴回府，換下衣服馬不停蹄地趕來王府，看著她和家人一起玩鬧，看著她的身影在煙花中翩翩，美如畫中仙。

聞予唇角放平，看著郁歸，神色莫測，良久啟唇，「有勞郁大將軍關心，我無礙，今日時辰不早了，郁大將軍也該回府了。」

逐客令已下，郁歸點點頭，「那在下走了，鄉主若是有需要可差人來將軍府找在下。」

「謝將軍，慢走不送。」

郁歸轉身走了幾步，他又回過身對著聞予說，「新年快樂，願你新年順心如意，平安康健。」

聞予囅然一笑，「新年快樂。」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郁歸滿足之非常，打開窗戶離開。

聞予笑容漸漸消失，轉動著右手食指上外人看不見的銀色戒指，若有所思，不待多想，頭暈的很，她踉蹌著腳步到床邊和衣而寢。

她在幾月前就找到江桃蓁，江桃蓁在尼姑廟裡的日子難過之非常，她用鄉主的身份將江桃蓁帶了出來，安置在郊區外的農家中。

江桃蓁心有不甘，念著兒子的死，出了尼姑廟後就想著報復，聞予隨她而去，給予人手，便不做他事。

她面對江桃蓁一直有兩個身份，一個是前大嫂，一個是前大嫂派去保護她的俠士阿予。

江碧婷也是個心狠的，對江桃蓁趕盡殺絕，為了避免每次救人出現的突兀，她便用了這個身份，況且梅書音也不會武功。

這次江碧婷對江桃蓁下手，是因為江桃蓁挑釁了江碧婷，告訴了馬東明她懷孕一事，馬東明在宮宴上心不在焉便是因此。

江桃蓁是女主，可不是那種傻白甜女主，她是大家出來的女兒，照著當家主母養的，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全因為她對這個妹妹的信任與寵愛。

這些崩塌，懷著恨意的女主一旦得了機會，就會翻身。

不過聞予還是覺得女主的做法太蠢了，此時暴露，實為不明之舉。

如非她有神通，她焉有命在！

不過沒辦法，她是女主，如果不讓她自己闖闖，吃吃虧，怎麼當女主不是？

半夜下了雪，翌日白雪茫茫的京城與煙色天空銜接，暗沉又明亮。

聞予起來的晚，沒人在意，今個兒都在睡懶覺。

楚王妃等人在用餐的殿廳聚齊，聞予遲遲未到，楚王妃遣人去瞧。

小桃見楚王妃派人來了，也不在等聞予自然醒，敲響門，敲了好幾聲，也不見裡面有人應聲。

「快，請人撞門。」奶娘反應快。

小桃忙不迭應了聲，跑下樓去找婆子。

楚王妃派來的人尋了個丫鬟去前廳傳話，她上樓去看，兩個力氣大的婆子將門撞開，門撞開那一霎，聞予驟然驚醒，還沒動作，小桃等人衝進來。

聞予撐著床坐起來，小桃見聞予醒著，鬆了口氣，「姑娘，您...您沒事吧？」

「姑娘，您可是有那兒不適？」奶娘見聞予還穿著昨天那身衣服，錦被被壓在身下，心中有異。

「無事，睡得沉了，讓諸位擔心了。爹娘還不知道吧？別告訴他們，我無事。」聞予說。

「姑娘，您若身子不適，莫要強撐，您這樣王妃王爺會更擔心的，奴婢傳了府醫，您且躺著好生休息。」王妃的人說。

聞予瞧著自己這身芽綠的衣裳，頓時有些頭疼，失策。

罷了，看這樣子楚王爺他們也應該知道了，她還是躺著吧，確實不太舒服。

「伺候我更衣吧，我再躺會兒。」聞予說。

一群人有條不紊地伺候聞予，聞予喝著熱水沒睡，等著楚王妃等人過來，安慰了她們一番。

楚王妃心疼的不行，眼眶微紅，人老了，越發感性。

沒待多久，人就散了，留給聞予清靜。

聞予在等飯時，奶娘抱著江晉中進來，江晉中大眼睛紅彤彤的，緊抿著嘴，一言不發望著聞予。

「我沒事，別擔心。」聞予對著江晉中一笑。

也不知道戳到哪個點了，江晉中掉起了金豆子，口齒不清地說了一連串。

奶娘聽的揪心，聞予意示奶娘把江晉中放到她身邊，小小的人兒一把抱住聞予，「娘#￥%*&」

這一堆外星語實在聽不懂，但也能猜測出個大概意思。

「乖，娘沒事，娘還得看咱們晉中長大，金榜題名呢，看晉中成親生子，娘就是有些累，休息休息就好了。」聞予安撫著小朋友。

江晉中抽抽搭搭地，他好怕再次失去她，怕極了！

他會乖乖的，會做個仁孝、厚德載物之人，所以，陪他久點，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