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

也許是被一場大戰用完了全部元氣，施應憐很快就病倒了，其間種種總是似夢非夢，他走馬觀花一般看過許多人和場景。

等他再次轉醒，已經是一個月後。

「......師父？」

看著一如多年前的師父，施應憐微微撇了撇嘴，委屈得像是要哭，不過片刻後他又狠狠閉上了眼睛。

這一定是在做夢。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鬚髮盡白的清瘦老者正眯眼瞧著他，宛如看一個智障。

施應憐：「......」

逍遙神醫擇了個椅子到他跟前，給自己斟了杯茶，悠悠喝了一口：「這些年過得如何？」

「還......還好，就是有些人，老是欺負我。」

施應憐咽了咽口水，模樣嬌弱道：「師父，我也渴了，能不能......」

逍遙神醫看他一眼，起身將椅子讓給他：「自己倒。」

「......哦。」

施應憐方才就覺得全身無力，如今想要起身......果然起不來。

逍遙神醫突然開口：「我怎麼聽說，都是你欺負人家呢？」

施應憐一怔，好不容易爬起來一點，又倒了回去。

見師父一直看他，施應憐忍不住將臉偏開一些：「沒，沒有，我沒有欺負他們。」

「哼！」逍遙神醫突然放下手中茶盞，「為師教你武藝，就是讓你為非作歹麼？」

施應憐搖頭，眼眶漸漸紅了，委屈道：「不，不是。」

他也忘了當初是為了什麼，如今想想，自己這些年似乎也沒有做什麼好事。

一到師父跟前，他就成了多年前的那個小孩子。

逍遙神醫突然念叨：「怎麼長成了這樣子，和你娘當年一般的容貌，竟然還一樣的愛撒嬌。」

「......」

施應憐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想了片刻後，突然道：「白月呢？師父，白月呢？」

「你是說朝廷那個三王爺？」

施應憐瘋狂點頭。

逍遙神醫恍然大悟：「他啊，中毒死了。」

「......」

施應憐獃滯了片刻，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什麼？」

「真的。」逍遙散人點頭。

方才想喝水都沒爬起來的人，如今一氣之下翻倒在地，穿著中衣就想往外走，可惜，很快又癱在地上。

逍遙散人在一側瞧著，連跟手指頭都沒有動。

施應憐再次抬頭，竟然淚流滿面，他哽咽著，相讓師父拉他起身：「師父......」

「又不是為師死了，哭那麼傷心做什麼？」

逍遙散人確實伸了伸胳膊，但是並沒有碰他，而是將杯盞放下，轉身離去了。

「......」

施應憐哭得更傷心，外頭一個白花花的身影過來，花弄端著藥碗和粥碗，朝老者輕呵一聲：「這什麼人啊！」

上前將施應憐扶起來，花弄滿臉心疼：「怎麼了這是？」

施應憐不甘心：「白月呢？」

花弄：「就在隔壁啊，就是身上有毒，在養著呢。」

施應憐愣了片刻：「師父說他死了。」

花弄想了想：「他說的是朝廷的三王爺吧，三王爺確實死了，皇上的聖旨都發了。」

施應憐沉默片刻，大概明白了他們的意思，還是強撐著要去隔壁房間，花弄逼著他喝完了藥才帶他去。

到了外頭，施應憐看到自家師父在曬太陽，但是他撇了撇嘴，並沒有理會，而是去了隔壁房間。

片刻之後，他又退了出來，趴在逍遙神醫的搖椅上，淚如雨下：「師父你救救他嘛！」

他們可真是太壞了，白月還是當日中毒的模樣，如今臉都已經青紫了，聽說逍遙神醫只是將他封印住了，卻並沒有施救，連花弄都無可奈何。

逍遙神醫為他睜開了一絲眼縫：「為師為何要救他？他是你什麼人啊？」

「是，是我......夫人，老婆，媳婦，娘子。」

施應憐面色不改：「你把他救醒，他就能和我一起喊你師父了。」

逍遙神醫冷笑：「是麼？我看你方才出來，直奔他而去，看都沒看師父一眼。」

施應憐後悔莫及，一氣之下，竟然嚎啕大哭：「我，我錯了師父！」

哭了幾聲後，突然摟著心口，竟然直直栽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花弄趕緊迎上來，逍遙神醫臉上有了些慍色：「真是沒用。」

花弄無奈：「好了你，一百歲的人了，吃醋也該有個差不多，萬一再氣死過去，還不是要你七日七夜沒命地救！」

逍遙神醫不再吭聲，再次到了白月房中，臉上凝重不少。

還好有自家徒兒身上的血，不然這人恐怕真的已經歸西了。

自家徒兒身上有多少毒，他是知道的，而這小子，不知道和他徒弟做過什麼事，竟然也沾了毒，好在那些毒本來就在他身上，加上施應憐下毒及時，將這些新毒擋在了外頭。

但是這小子本是常人，按理說也承受不住施應憐的毒，而他幼時剛好也被人下了毒，這樣一來，竟然還給他中和了。

還真是以毒攻毒......

說起來，這當今皇帝也真是狠心，為了讓他出手救治，竟然將此人送給自家徒兒了，直接下了三王爺戰死沙場的聖旨。

其間彎彎繞繞，施應憐是在七日後才知道的。

又吃到了何廚子的蟹黃粥，施應憐總覺得自己身子已經大好，深秋的天都不覺得冷了。

結果逍遙神醫告訴他：接下來會時常覺得熱，與當日冷的時候一樣難受。

說起來也全靠何廚子，這人仙風道骨，不食煙火，若非何廚子廚藝精湛，他們不僅找不到，甚至都留不住逍遙神醫。

又過了半個月，施應憐終於有了力氣，也不用冰火兩重天了。

白月終於也悠悠轉醒。

讓人睡了那麼久，恐怕骨頭都要散架了，施應憐想吐槽，又不敢開口。

白月還是第一次見施應憐如此吃癟的模樣，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施應憐卻覺得他胳膊肘往外拐，整整兩日沒和他說話。

聽說大戰已經停歇，自然是建安重奪了城池，還將臨疆重創，恐怕十年之內都不會有什麼氣候。

說起來，這還是新帝第一次建立在戰爭上的功勛，足以名垂青史。

自從逍遙神醫來了之後，玉林山真的成了仙山一般，有不少人上來求神治病。

也許是完成了什麼夙願，逍遙神醫也真的肯去醫治，恍然又回歸了人間。

玉林山。

長仙教。

聽雨閣。

這日施應憐躺在藤椅上曬太陽，白月到他身側，一邊為他剝葡萄，一邊道：「對了，先前神醫突然問我，我身上為什麼會有你的毒，你還記得嗎？」

施應憐張口吃了個葡萄，一邊道：「記得，你說因為你有一次誤飲了我的血？」

白月點頭：「但是昨日師父又說，喝血不太好，或許可以試試別的......我就如實交代了。」

施應憐睜大眼睛看著他。

白月趕緊接著道：「結果，師父說，如此甚好。」

施應憐眉頭一皺，發覺事情未必簡單。

白月：「他還說，以後要勤勞一些，這樣才能痊癒得更快。」

「......」勤勞個屁！

施應憐擰眉看他：「你可不要騙我，你真的還沒痊癒？」

近日都一日兩次了，還要如何？

白月一臉真誠：「自然沒有，不信你問師父，我可沒有說謊。」

「......」施應憐突然揉了揉腰，他怎麼敢問師父？

白月十分有眼色地幫他揉捏片刻，隨後順手將人抱起：「反正現在天色大好，閑著也是閑著......」

閑著也是閑著？

從此以後，施應憐再也聽不得這句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