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說: 凡塵戲子 作者:木凌袖 字數:3359 更新時間:2022-01-11 08:07:04
吉罕三年。
一個原本風調雨順的小鎮忽然大旱,莊稼經受不住烈日的烤炙,一夕之間,全部枯萎而死。
梵靈鎮的百姓聚集在祭祀壇前,紛紛下跪,乞求著一直保佑他們的梵靈大神顯靈,拯救他們梵靈鎮。
村民跪了一天一夜,自家上好的食物都用來做祭品,可是,神明並沒有顯靈。
翌日,一些年邁的、患病的人紛紛撒手人寰,甚至一些壯年也因為饑荒而奄奄一息。
最後,他們終於決定離開梵靈鎮,離開這個已經被神明遺棄的地方。
梵靈鎮雖處於西井國和玄殷國的交界,卻歸西井所有。西井的帝王自也是一個體恤民情的帝王,可遠水終究是救不了近火,所以主城的糧草未到,梵靈鎮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城。
鎮上的百姓紛紛朝著四周逃竄,有的逃到了別的小鎮,有的逃到了玄殷國,也有的,在路上就已經餓死。
幾日之內,就已經有好幾戶人家踏上了玄殷國的土地,一夜之間,玄殷國便出現了很多有著銀色頭髮,身著奇怪裝束的人。
玄殷國的人都是一頭黑髮,所以那些有著銀色頭髮的梵靈鎮百姓自然成為了玄殷國的異類。
玄殷國的某個小鎮上的人們看到這些衣衫襤褸的人,以為是不祥之人,於是鮮有人給予他們幫助。因此,就算是他們逃到了玄殷國,也難逃餓死的命運。
「景聲......」虛弱而稍顯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庄景聲停下腳步轉過身去,一把扶住了身後的兩人。「爹,娘!」
「景聲......」庄景聲的爹抓著庄景生的手,說道,「景聲,我們帶出來的幹糧都在路上吃盡了,而現下又無人能夠施捨咱們,恐怕......咳咳。」
「爹,你別說話,別說話了......」庄景聲緊張的喚著。
庄景聲的爹也是壯年,可是卻被這逃荒折磨的不成人形,估計命不久矣。
「景聲,爹娘,恐怕是不能再陪你了。」庄景聲的娘也輕聲喚道,「景聲......」
「娘,不會的,娘......你們不會不要景聲的,不會的。」景聲哭著,乞求著兩人不要離開,爹娘不會丟下他的,不會的!
「景聲,聽話,爹娘若是不在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景聲她娘輕輕撫著景聲的臉。她恐怕是活不下去了,可是她的孩子還活著,還活著就好......
「不,爹,娘,你們不能不要景聲。景聲會乖,景聲再也不嚷嚷著肚子餓了,景聲會乖......爹娘別不要景聲......」景聲抽泣著,那模樣惹人心疼。
兩人看著他們的兒子面面相覷,他們又怎麼忍心不要景聲呢?可是......他們寧願讓景聲活下去,也不願讓景聲和他們同去。
庄景聲的爹娘拖著身子帶著庄景聲繼續前行。他們走著,便看到了一個戲班子正在搭台。庄景聲他爹看向景聲:「景聲,爹還記得,你喜歡這些玩意。」庄景聲他爹面露慈容。
「他爹,要不......景聲就託付給戲班的班主,這樣一來,景聲也有個好去處。」
雖然戲子不論在何處,都是最下等的,可事到如今,或許也只有戲班子能夠容下景聲。
「好。」景聲他爹點了點頭。
他們一家三口走了過去。正在搭台的人看見這三個滿頭銀髮的人,面露懼色,於是指著他們三人道:「怪物,你們過來作甚?」
「小兄弟,我們不是怪物。我們......我們是......咳咳......逃荒而來的......百姓,能不能求見你們班主?」
「就你個怪物還想要見我們班主?走開走開,不要在這裡煞了我們的錢路。」那人厭惡的看了他們三人一眼。
可是三人那肯離去?這裡可是最後的活路了。
「小兄弟,咳咳......咳咳.......求你,讓我們見一下你們的班主。」景聲他爹為此都快跪下了。
「不見不見,快滾快滾!不然我......不然我揍你了啊!」那人拿著一根搭台用的柱子就朝著他們揮舞,弄得三人連連後退,險些摔倒。
「花犴,不得無禮!」忽然,那檯子的後面響起了人聲,那聲音剛毅渾厚,一聽就是剛正之人。
不一會兒,就從後台走出了一個身著赤色長衫的人。庄景聲看向那人,那人烏黑的頭髮長長的披在肩上,額前的碎發雖遮住了眉毛,卻也隱隱約約的看得到那英氣逼人的濃眉。那人的眼也是十分好看的,稜角分明,不帶一絲邪氣。男子的鼻子也挺拔,那薄厚適度的唇恰當的嵌於下巴上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好看。
「你們找我何事?」班主雙手背在後頭,面色溫和卻又不失氣質的看著下面的三個人。
「班......班主,咳咳......我們,我們想求條活路。」
「哦?活路?」班主笑容放大了些,「我這小小的戲班子,能給你什麼活路?我們這些戲子,在玄殷國地位可是低的可以,怎麼,這樣也能給你活路?」
「班主,你看,我們鎮上鬧饑荒,一路顛簸而來......咳咳,如今,咳咳......我與孩子的娘親已是命不久矣......咳咳,只想,只想為這個孩子討個能安頓的地方,僅此......咳咳......僅此而已啊......咳咳,還請,還請班主......班主成全。」
班主沉吟了半晌,他將視線放在庄景聲的身上。他半眯著眼睛打量著這個孩子,這個孩子身材嬌小,面容也不錯。只是這娃黝黑了點,那銀色的頭髮和皮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人看著有些不自在。
「要進戲班可以,不過得先讓我聽聽這小娃的聲音。」班主一直盯著庄景聲看,似乎要把這個小娃看穿一般。
「謝班主,咳咳,謝班主!」庄景聲的父親連忙笑道,隨後扯了扯身邊的庄景聲,道,「景聲,快給班主唱......唱一段,咳咳咳......」
庄景聲看著他爹,又看看班主。班主依舊是滿臉笑容的看著他,他咽了咽口水,後退了一步。
「這小娃好生害羞。」班主揚了揚嘴角打趣道。
庄景聲看著班主,眨了眨眼睛,然後才顫顫巍巍的開口。
班主聽著庄景聲的聲音慢慢的合上了眼睛,雖然庄景聲唱的只是簡單的兒歌,但是那純凈的嗓音入耳之後,卻讓人猶如飲了甘泉一般,整個人都放鬆愉悅了下來。
一曲終了,班主睜開眼睛,看著庄景聲揚了揚嘴角。「這小娃,我可以收下。」
「班主!」自從班主來了之後就一直沒有出聲的花犴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班主怎麼可以收留那個銀髮的怪物!那人必定會給我們戲班帶來不祥之事的。」
「花犴,休得胡言。此後,這人便是你的師弟,你可要好生待人家。」
「我憑什麼呀!他才不是我師弟!」花犴抱著一根剛剛搭好的竹竿不屑的說道,他才不要和這個銀髮的妖怪有師兄弟之名。
「花犴!班主的話你也不聽了麼?」班主厲聲喝道。
花犴嚇得一頓,隨後垂著腦袋,緊緊的咬著自己的下唇。班主從來不會那麼凶的,如今來了這麼一個怪物,班主竟然會對他發起火來,看來這個怪物還真的是給自己帶來不祥了!
「謝班主,謝班主!」景聲他爹聽明白了班主的意思,然後扯著身邊的兩人下跪給班主磕了幾個頭。
庄景聲被拉著站了起來,他獃獃的看著班主,神情盲目。
「小娃,你喚作什麼?」班主上前蹲下,伸手撫了撫小娃的頭頂。
庄景聲張開小嘴,發出那細軟的聲音:「景聲......」
「景聲......景聲......」班主細細的捉摸著庄景聲的名字,「好聽。」
「好聽什麼呀,還沒有我花犴好聽呢。」站在後面抱著竹竿的花犴聽到後,小聲的嘀咕了起來。
班主也只是稍稍側了側頭,並未說話。他領了景聲上去。景聲跟著班主站在台上,台下的兩人正不舍的望著景聲。
「爹,娘......」景聲痴痴地喚著。他不要離開爹娘,不要......
「爹,娘,你們別不要景聲......」景聲掙脫班主的手跳下檯子抱住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顫抖著摟著他,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
景聲他娘輕輕地摸著景聲的頭,道:「景聲,爹娘今日就把你交給班主了,你要好生聽話,不要給班主惹事。」
「爹,娘......你們不要景聲了嗎?景聲會乖,會聽話的......」景聲緊緊的抱著他爹娘不撒手。
景聲他爹求助的看向班主,班主意會,走下來將景聲扯過去抱起。
「爹,娘——」景聲撲騰著,可是力氣小,哪裡能夠掙得脫。
「景聲好生跟著班主學藝......爹娘走了......記得好好活下去。」他爹他娘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然後給班主鞠了一躬,「多謝班主收留,班主是個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不謝。只是你倆,將要往何處去?」班主看著兩人,也有了愁容。
景聲他爹笑笑:「我與他娘,咳咳……已經命不久矣,去往何處都是一樣。只是這孩子......就要......就要勞煩班主費心了。「
「今日收他,我自是會好生待他。」
景聲的爹娘點了點頭,兩人轉身步履蹣跚的離開。景聲看見爹娘越走越遠,便努力的想要掙脫班主的懷抱去追爹娘,可是班主還是生生的把他帶回了後台。
「今後,這裡便是你的家,你在此好生學藝,千萬別辜負了你爹娘的期望。」
景聲縮在角落裡看著班主,終是點了點頭。
今日,這裡就是他的家......他要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