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瑟瑟，很不巧，芽芽吃飽喝足，歇了沒一會兒，天空落下顆顆雨珠，而後又下了幾天淅淅瀝瀝的小雨，終於等到天晴，芽芽纏著聞予去給他開小灶。

夜空暗藍，星星幾點，夜色並不漆黑，聞予離開大本營，去隔壁山頭獵食材。

芽芽也沒了顧忌，和聞予一起抓今晚的夜宵。

芽芽猶如脫韁的野馬，躥入山林。

聞予抬腳正要跟上芽芽，她眉頭一蹙，停下來，轉身。

清風霽月的郁少清出現在她眼中，「好巧啊，阿予。」

聞予的夜視很厲害，尤其還是在這伸手可見五指的夜晚，聞予疏離地行一禮，「星君」

「阿予，你要與我這般陌生嗎？」郁少清落寞地說。

聞予揚眉，今天怎麼沒掩飾了？

「我們真的回不到從前了嗎？」

他真的無法忍受聞予一日又一日的冷落他，躲避他。

他上個世界懲罰自己多活了幾年，時時刻刻被思念侵蝕，比他躲避那些歲月還要難熬，凡間的酒一點都不醉人，他終是沒忍住，結束了生命來尋她。

上個世界縱然她躲著她，她會對他笑，會撒嬌，這個世界，她對他只有疏離淡漠，他以為自己能夠淡然處之，可人都是貪心的，神仙也不例外。

郁少清和那雙眸子相視，裡面倒影著他的身影，可他沒有一點歡喜，在她眼中的冷清，沉默不語中，上前一小步，「我錯了，阿予，別生我氣了，可好？」

聞予袖子下的拳頭緊緊握住，壓住自己不該有的情緒，淡漠地道：「你沒有錯，你我觀點不同罷了。」

平鋪直敘，並無情緒，郁少清的心臟彷彿被一張網覆蓋，那張網隨著跳動越來越緊，勒的他有些喘不上氣。

「阿予」

郁少清後退兩步，深呼吸，霽月一笑，「阿予，我們還能當朋友家人嗎？」

聞予神色平靜地看著他，內心早已波濤翻湧。

能嗎？

「相處萬年有餘，即便結不成情緣，總歸有些感情在，我是月老，我知道感情勉強不得，只是如果你以後想談戀愛了，可不可以先考慮考慮我？」

他是自私到極致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因為兩次情傷就斷情絕愛。

他更不相信喜歡了他萬年之久的小姑娘會對他一丁點感情都沒有了，他不喜歡小姑娘對他裝出那種陌生的感覺，所以他改變了策略。

就像是當年突然闖入他的世界的小姑娘，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侵入他的生活，他也可以！

聞予眼底泄露出她一絲真實情緒，她鬆動了。

「你不必這樣！」

無論是人前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還是人後那個清冷寡淡的禁慾星君，從來沒有過這樣卑微的時刻。

「我只想給我自己求一個機會。」

他是高高在上的星君，不該如此。

聞予唇微張，可是沒聲音，聞予手心的痛楚克制住感性，想起他的嫉惡如仇的性格，她閉上眼睛，一息之後，啟唇：「星君，我受不起，你是什麼性格，我待在你身邊這麼久再清楚不過，我不是好人，比你憎惡的妖魔鬼怪還要可惡。」

「我是妖，你撿到我的那一刻應該就知道了。」聞予將她的身份就這樣攤開，擺在郁少清面前。

郁少清啞然，聞予望著他，那雙寄體的丹鳳眼全然屬於聞予，瞳孔成了紅色。

郁少清被聞予這一直球打的猝不及防，他緩過來，笑著道：「你能有多可惡？我知曉你是妖，可我還是將你留在身邊，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也再清楚不過！你的從前是什麼樣的我不在乎，只要你以後是個好人便足矣！」

他心揪的疼，她身上沒有孽障，卻這般肆意詆毀自己，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不是好壞不分，一隻身有功德的妖會壞到哪裡去呢？

聞予的心起起落落，在最後一句話擺回了自己的位置，以後是個好人啊？

「我可能做不到，這雙手還會繼續染上鮮血，星君也不介意嗎？就像是五皇子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聞予一眨不眨地看著郁少清。

郁少清眉頭輕蹙，「五」

「聞予，你在幹嘛，我都抓了這麼多東西了，你怎麼...啊」芽芽白膩的小手提著野兔野雞還有一隻儲物袋，芽芽話戛然而止，看著郁少清，再看看轉過身的聞予，視線相交，他靈光一閃，「姐姐，叔叔，你們看見我朋友了嗎？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郁少清一眼就認出這是聞予的系統蛇，叔叔？郁少清回味這個詞，他有那麼老嗎？他這具寄體雖說實際年齡不小了，但殼子也才二十幾歲的風華！

聞予看著芽芽裝模作樣的東張西望，一副他在找人的模樣，唇角微勾。

「呱呱」

「沒有。」聞予回道。

「哦，這樣啊，那我去別處找找，姐姐叔叔你們別聊太晚了，孤男寡女的不太好。」芽芽說完就溜了，嚇死了嚇死了！

郁少清若有所思地看著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芽芽，這小傢伙還挺護主的。

「星君，時辰也不早了，我答應了芽芽要給他做夜宵，星君早些回吧，莫要讓人察覺到什麼。」

「我...正好，我也很久沒吃過食物，阿予，可否帶我一個？」明明的詢問，語氣卻不容拒絕。

更是邁步朝芽芽離去的方向走了。

他很久沒吃過聞予動手做的東西了，極其想念。

聞予腦袋疼，他這軟的硬的都來，她著實招架不住。

芽芽看見聞予，從樹上跳下來，嘚瑟不已，「聞予，聞予，我剛剛的表現如何？我厲不厲害？嘿嘿，我覺得沒人比我...」更聰明了，芽芽獃滯地看著出現的郁少清。

這什麼情況啊！

聞予搖搖頭，郁少清也太幼稚了，故意隱藏自己的氣息，讓芽芽沒能及時發現，芽芽僵硬的表情令聞予失笑，解釋道：「芽芽，他是我的上司，月老星君。自己人。」

「什麼！」芽芽瞪大眼睛，靠，什麼走向？！

郁少清端方一笑，「芽芽好，我是郁少清。」

「你你你好」芽芽看向聞予，一雙綠眸彷彿掛著兩個大大的問號。

【什麼情況？】怎麼這個討厭的老男人就成了聞予的上司月老呢？

『他也是來做任務的。』

「我去處理這些，芽芽要幫我嗎？」聞予替芽芽解圍，她若是把小傢伙留在這裡，可能回來就能見到一個掛著清水面的蛇。

她喜歡郁少清，所以她也了解他。

「好好好，走走走。」芽芽提著他的晚餐，腳下生風，聞予對著郁少清一笑。

郁少清：「我也去幫你。」

聞予：......我幫不了你了，芽芽。

芽芽把晚餐放在一邊，等著聞予，當他看到和聞予一起來的郁少清時，整個人差點自閉了。

「你去玩吧，我和阿予來處理這些即可。」郁少清邊說邊挽袖子，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子。

聞予頗為無奈，「那你去玩吧。」

芽芽：？？？

然後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兩個溫和的男女蹲在河邊清理獵物，芽芽盤腿坐在一邊看著他們。

遠遠地看去，像是一家三口。

芽芽噙著雜草，陰測測地看著看上去有些般配的一對人兒。

這個老男人想弄啥，洗兔子就洗兔子，靠那麼近弄啥！

這個老男人絕對不安好心，蠢貨，上司什麼的，神仙也有潛規則，太噁心了！

這個老女人一點都不聰明，被吃了幾次豆腐，太蠢了，她居然看不出這個老男人居心叵測！

「剩下的我來洗，你切吧。」郁少清溫潤地笑著。

偽君子！笑容真假！

月老，月老，想想看月老是什麼人，滿臉褶子，頭髮又白又少！

芽芽一雙黑而不疏的眉擰的像條毛毛蟲，嘴角噙的雜草順風悄然飄落，牙齒髮出刺耳的聲響。

他能感覺到聞予對這個老男人很特別，和他見面後沒一次是開心的，他分辨的出那不是討厭。

她該不會真的喜歡那個老男人吧！

芽芽越想氣越大，看著郁少清幫聞予挽袖子，「不會用法術嗎？你手那麼臟，把聞予的衣服都弄髒了！」

芽芽驟然出聲，驚動了兩人，視線齊齊落在他身上。

聞予不解為什麼芽芽會莫名其妙的生氣，半大的少年還不知道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緒，一雙綠眸閃著光，彷彿要吃人。

郁少清聞言，抬起自己的手，朝聞予晃了晃，「我用水清過的。」

聞予將視線從芽芽身上收回，落到郁少清的手上，十指修長，骨節分明，許是因為清理那些食材泛著紅，手上水痕蜿蜒，順著方向滴著水，很幹凈。

郁少清對著聞予一笑，繼續幫她挽袖子。

芽芽怒氣沖沖地推開郁少清，郁少清是蹲著的，被他這麼一推直接摔了個屁蹲。

聞予微微一怔，沒想到芽芽會動手。

郁少清沒有起來，溫和地看著芽芽，眼神包容慈愛，他視線越過芽芽，在聞予身上停留一瞬。

他和聞予都沒有開口，便聽到芽芽冷嗤道：「一大把歲數的肖想一個小姑娘，要不要臉，神仙都是這樣沒皮沒臉嗎？」

「神仙沒一個好東西，道貌岸然，還想癩...」

「芽芽」聞予語氣微厲，她站起身，將芽芽拉到身後。

郁少清溫和的表情龜裂一瞬，被一個小朋友罵自己老牛吃嫩草，史無前例。

他神色不自然的往起來站。

「你凶我，聞予，為了這麼個老男人你凶我！我討厭你，討厭你！」芽芽吼完就跑了。

聞予轉身，芽芽已經不見了。

「去看看他吧，莫要惹出事端來。」郁少清說道。

小屁孩有些欠揍，他不好多計較，計較了人設就崩了。

況且一個系統，還是活物系統，若是被發現，爛攤子收拾起來很麻煩，屆時聞予也會被時空局責罰。

聞予心中嘆口氣，滿臉歉意地看著郁少清，「星君，抱歉，小孩子叛逆期。」

「無事，他說的是時候，我確實」那三個字他實在說不出口，在天界，甚至在現在這個世界，男女年齡相差很大的比比皆是，只要保持自己青年的時候，完全不是問題。

他非常不想承認自己年齡大，況且他年齡比起某些神仙也還好吧。

聞予咳了一聲，神色微囧，「我去看看芽芽。」

其實她的年齡比咳咳，聞予停止胡思亂想，因為心不在焉，忘記用術法追蹤，跑著離開。

在聞予離開後，郁少清鬆了口氣，他問自己的系統，『我老嗎？』

【星君，您不老，您風華正茂！】系統說。

在天界來說，您不老，系統默默在心裡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