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就此打開了話匣子，說累了，就平躺在床上。羅靖城講起父親留給他的那些證物，講起父親缺席的少年時光，講起在睡夢中看到父親坐在床頭的身影，講起清晨意外發現的放在床頭的禮物，講起那些被遺忘的獎狀忽然有一天被鑲在畫框里掛在了牆上的情形。在父親還在世的日子，快樂與憂傷參半，在父親去世之後，母親自顧不暇，弟弟妹妹年幼，他被迫早熟，也失去和他人分享那些往事的機會。

沈瀾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時不時打趣兩句。他驚訝於羅靖城可以把一件小事描繪得如此生動。羅靖城的人生是熱鬧的，充滿細節，就算是悲傷也是如此鮮活。這和他自己的生活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也許是遇到梁起之後的遭遇太過慘烈，導致從前變成了一副霧蒙蒙的畫，看不真切，記憶中唯一剩下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和隱約的惴惴不安。家裡永遠是安靜的，父親永遠是神秘的，母親是從來都不存在的。

「你呢？」羅靖城忽然問道。

沈瀾錯愕了一下，卻並不想談自己，他說，「我認識你，很早就認識你。」

「你在說什麼？」

「你曾經在報紙上發表過一篇文章，寫你父親去世之後的事情。我看到過，一直記得你。」

羅靖城怔怔的看著他，以為沈瀾在開玩笑。

沈瀾是認真的，他打開手機，慢慢滑動著，找到一張照片，裡面是一張泛黃的報紙，用一個小小的板塊刊登了一篇獲獎作文，旁邊還有少年羅靖城拿著獲獎證書拍的照片。羅靖城幾乎都忘記了這件事，在父親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收集這些東西，為他取得的成績喝彩。

「你……怎麼會有這個？」

「我說過，我認識星海城的很多人。」

「這個回答可不讓人信服。有誰會隨身攜帶著一篇陌生人的作文？」

「可能因為我不會寫作文的原因吧。」沈瀾敷衍道。

羅靖城可不信，「你趕緊給我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個變態？」

沈瀾笑道，「對，我是個變態。我就很好奇當時這個男生說他要繼承父親的事業，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我才不信呢。把照片發給我。讓我發朋友圈炫耀一下。」

「你才有病吧。」

「這怎麼叫有病呢？我要證明一下自己曾經是個文學青年，現在說我結案報告寫不好，那都是他們文學水準不夠。」

羅靖城伸手去搶手機，卻被沈瀾躲了過去，羅靖城不忿，將被子丟向沈瀾，順勢而上，將他壓在了被子之下，沈瀾掙扎了一下，發現攻擊點都被羅靖城封死。

「你可別想用上次那招。」

沈瀾被他壓得喘不上氣來，只好投降，將照片傳給了羅靖城，但羅靖城依舊不依不饒，「你給我從實招來，到底為什麼保留著這張照片。」

「這話有點不嚴謹，我保留的是報紙，照片是後來拍的。」

「這就更詭異了。到底招不招？」

沈瀾想了想說，「可能我是戀童癖吧！啊！」他的小腹挨了一記「重擊」。

「想好了再說。」

「可能是我特別羨慕會寫作文的人吧。」

羅靖城板著臉說，「你能不能嚴肅一點啊？這是在審訊，你以為在過家家嗎？」

沈瀾翻了個白眼，「長官，你在床上的審訊姿勢好威武！」

羅靖城再也綳不住，笑了，結果氣勢一松，就被沈瀾找到了反撲的機會，膝蓋一頂將他頂了出去，他緊接著翻身而上，結果因為兩個人被羅靖城的被子交纏在一起，身體都沒平衡好，羅靖城從床的那一側滑下去，把沈瀾也帶了下去，還重重的壓在了羅靖城身上，手肘正好壓在了羅靖城的腹部。

「靠！」羅靖城忍著痛罵道，「屎都快被你壓出來了。」

沈瀾本來滿懷歉意，聽羅靖城爆粗口，反而笑了，「沒流產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靠！你可真敢說，信不信讓你懷孕。」

兩個人對視一眼，濃重的呼吸夾雜著汗味，吹在彼此臉上，曖昧之情陡然攀升。

沈瀾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又把羅靖城拉起來，羅靖城揉了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去看沈瀾。剛才那一眼彷彿打開了信息素通道，那些被封印在身體里的情愫像音符一樣溢出在房間里跳動。

羅靖城抱起被子說，「我回去睡覺了。」他走到門口，聽到沈瀾在身後說，「讀到那篇作文的時候正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在他被梁起逼得走投無路想要放逐自我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少年抗爭命運的錚錚誓言，彷彿在他心中點燃了一束亮光，他覺得那是命運對他的某種暗示。他將那篇文章珍藏了起來。

羅靖城回過頭來說，「那在我去機場接你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報紙上的那個人？」

「在更早之前，在你第一次因為破案登上新聞的時候，我就知道。在林局邀請我來局裡工作的時候我也知道。靖城，你也是我回來的原因，一個值得信賴的警察才能幫危然翻案。」

羅靖城竟然在這一瞬間熱淚盈眶，這個他所欣賞與熱愛的男人，從很久之前就在關注著他，甚至從他這裡獲得了動力走出低谷，然後千里迢迢來到他身邊，和他並肩作戰，這是怎樣的緣分和浪漫！他為了掩飾自己的激動，輕描淡寫的說，「好啦，知道你不是變態了。」

沈瀾笑了。

羅靖城走出房間，忽然又回頭道，「那你是先認識我的，還是先認識危然的？」

沈瀾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在危笑被釋放的同時，危然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走出了看守所，他仰起頭盡情的接受陽光的撫摸，彷彿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站在陽光下。

無數相機記錄下了這一幕，等待已久的記者蜂擁而至，向他拋出各種問題。

危然就像站在獲獎的舞台上，依舊是從前那個優雅迷人的男人，「我從來沒有放棄，因為我相信法律最終會給我應有的正義。黑暗無處不在，但我們要相信光明。」

他穿過擁擠的人群，乘坐林楓的車瀟灑的離開。幾個小時之後，危然接過了危氏集團，他的受害者的身份，博得了大眾足夠的同情和期待，危氏集團的股價從谷底開始上漲。

針對危良聲和肖遠的搜捕工作終於有了進展，緝毒隊的高程宇高隊長透過他們在黑道上的線人獲得一個消息，今夜海上會有動作，高程宇排除了毒品交易的可能，把消息傳給了羅靖城，這也和羅靖城原先的預判不謀而合，海陸稽查很嚴，危良聲出逃的線路基本上都封死了，但作為一個沿海城市，大大小小的船隻為出海提供了便利。

羅靖城他們立刻趕往碼頭。與此同時，打探消息的同事又傳回來新的情報，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梁起調集了不少人手，似乎要有大動作。

羅靖城有不好的預感，梁起很可能要動用私刑。他有很好的理由這麼做，首先他的姐姐梁嫣死於危良聲之手，以他的個性很可能要報仇；其次，危家和梁家生意往來眾多，利益糾葛盤根錯節，危良聲為了自保，難保不會戴罪立功交代一些他的罪行。

而就在此時，另一個消息又傳來，危然也在剛剛匆忙離開了危家，從車子行駛的方向看，很可能也是去港口。

羅靖城說，「這就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