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知道我長的黑，而且是比一般人都要黑上好幾個度。

但是吧，這個人他長的黑，不是他自己的錯啊。

至於麼？一個個都這麼看著我？

怎麼了？不就是個男人嘛？

不就是個上半身黑得要命下半身白的發光的男人嘛？

不就是個上黑下白的男人被扒光了衣服在大馬路邊上站街，身上還貼個標籤——一塊一根嘛！一次付款，命都給你！

想吃就來買啊！

窮逼！

2

如你所見，我是個巧克力雪糕，叫我冰棍就行。因為放了太久沒賣掉，本人在零下十度至十五度的天山寒洞中已經修鍊成精了，目前活著的唯一願望就是去死。

作為一根優秀的，不給黨和人民以及冰棍加工廠丟人的三好冰棍去死。

按照凡冰棍的說法，我已經過期了，不然我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賣這麼便宜？是吧？隔壁小肥羊……不是，小布丁，都賣一塊。我塊頭比他大口味比他多他有的我有他沒有的我也有，要不是成了大齡剩棍兒，我才懶得跟這種奶呼呼的年輕人爭高低。

大兄弟，你看我咋樣？

我低著頭，面前是一個咬著手指頭的小男孩兒，看著我就走不動道了。我知道，他一定是被我迷住了。我拚命地沖他眨著眼睛，散發著我這憋了三年多的熱情。

「爸爸，這跟冰棍在雪櫃里融化了誒。」小男孩說。

小朋友，不懂請不要胡說，這是哥哥在對你微笑。

我冷笑著，冷笑著，重新把自己凍了起來。

但是吧，小男孩還是小男孩，不懂成年人的魅力，哪怕我再怎麼搔首弄姿，在他眼裡我也只是一根冰棍。而在真正懂得生活的人眼裡，是吧，就像你的爸爸，一看就知道我是一根即便被木頭棒子插了三年多也不動分毫從來不自怨自艾不怨天尤人並安然站街的堅強冰棍。

最重要的是，哪怕過期了，吃了也不會死。

小男孩兒伸手指了下小布丁。

幹！

又被年輕人比下去了，果然年輕就是資本！

於是我只能將視線轉向他在大熱天滿頭大汗的爸爸。哥們兒，你看我雖然被扒光了衣服，但是很便宜啊，皮膚還是撞色款，看著很新潮很有吸引力吧？就適合您這樣的離婚人士。

咦？問我怎麼知道人家離婚的？

傻不傻？我站街三年，對他拋過一千多次媚眼了啊。

3

男人把我買走了。

他的善心一定會有好報的。

「這標籤我都好幾年沒換了，五毛就得。」

逼我在冰櫃里赤身裸體站街三年的老頭子你說什麼？！

你讓我一個人在這兒站街把我的兄弟姐妹們一根根賣出去最後到我這打五折你對得起你的良心嘛？

老子的巧克力心都碎了。

還是快點讓我跟別的男人走吧，再看你一眼我都軟了。

「這怎麼行？」男人笑笑，還是從錢包里抽出了一塊錢遞給他，「您老人家賣點東西不容易，我帶亮亮回去了啊。」

這讓我太感動了，兄弟，哥哥，主人！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就知道你是識貨的！

我被他抓在了手裡。

他的大手真是好溫暖啊。

雖然我知道他只是想用我的身體降溫，沒關係的，晚上等我化成人形，你把我含在嘴裡，把我舔舒服了，我包你們全家上下不長痱子。

3

叫亮亮的小男孩兒捨不得冰棍化掉，幾口就吃完了一整個小布丁。

哼，賤人，區區凡人還想搶老子風頭，沒了吧。

男人問他：「好吃嗎？」

孩子點頭：「嗯！好甜！」

那你是從來沒嘗過巧克力雪糕！老子比他甜多了！他裡邊兒都是糖精！糖精！

孩子看著爸爸手裡的雪糕流口水，他自以為將眼裡的渴望藏的很深，可還是被火眼金睛的我看到了。

「爸爸，我還想吃。」

你想得美！給你機會的時候你不要，現在後悔我不給你這機會！我是屬於你爸爸的！聽清楚沒有！你不要太過分！小小年紀，不要沉迷小媽文學！這是違反公序良俗的！

「不行。」男人阻止了他。

誒，這就對了，不要縱容孩子這種為世俗所不容許的不良風氣。

「這根冰棍不能吃。」男人接著說，「爸爸是看你張爺爺把它擺在雪櫃里好幾年了都捨不得扔掉，就買了下來，省得你張爺爺心疼錢。這已經過期了，回家我就扔了。」

我：？？？

腦海里一聲晴天霹靂。

天吶！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被送到這裡來，如果我不被送到這裡我的衣服也不會被人扒，如果我的衣服不被扒我就還是一根有廉恥的正常冰棍，如果我是一根有廉恥的正常冰棍，我就不會被留到現在成為一根大齡剩棍兒……

孩子：「那張爺爺為什麼要把它包裝撕開了放在雪櫃里也不賣呢？」

「因為以前要買這跟冰棍的一個國中生哥哥撕開包裝，發現他只有一半是巧克力，就不要了，非要還給你張爺爺，也不給錢，你張爺爺沒辦法，但也捨不得扔，就一直敞開放裡頭了。」男人看來對他的身價很清楚，「原本這個要賣兩塊的。」

沒錯，曾經的我就是那麼金貴。

我大頭朝下吸著鼻子，不知道哭得有多傷心，黑色的眼淚在陽光下熱烈地往頭上淌。

冰棍精是不會融化的。而我居然開始融化了，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傷心了啊！他居然要扔掉我！

他就是嫌棄我是個被別人糟蹋過不要的破冰棍兒。

那你自己不也是個被女人拋棄的窮老師嘛！

我都沒嫌棄你！

4

做冰棍嘛，最重要的就是要開心。

回到他們那個沒有空調只有一台吊扇的小破家，男人讓孩子去屋裡寫作業，自己一下子把身上的衣服脫了，露出精壯的布滿汗水的身體。

我眼睛一下子瞪直了。

好！好身材！不愧是體育老師！

我垂涎三尺，口水直接順著腳滴了下去。

大概是屋裡太熱，風扇也只能吹出熱風，被汗濕的白背心扔在凳子上，讓這個夏天看起來越發難以忍耐。

男人打開雪櫃，卻發現冷藏的啤酒已經沒有了，終於將視線轉向了被扔在碗里自生自滅的我。

我對老天發誓，吃我絕對不會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