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橋的目的地只有一個，他只盯著前方怪物的巨口。周身的霧氣灼燒著他，很疼，但是他也沒有減速。那隻巨大的頭顱扭轉過來，它怒吼一聲，張大了長滿獠牙的嘴，一大股黑霧噴湧出來。

喬橋雙手抱住頭，勉強護住面部，然而他的小臂和其他無法遮蔽的地方都被腐蝕，衣服融去，裸|露出來的肌膚瞬間開裂，像在熱騰的油里炸過一樣，鮮血還沒流出就剩下黑色的疤痕。

喬橋咬緊牙關，他義無反顧地衝進怪物的嘴裡。在身後追趕他的阿修羅爪子已生出鱗片，尖利的爪子大張，然而也生生錯過了青年的衣擺。他眼睜睜地看著青年落入巨獸的口中，消失在那黑霧裡。

深黑如同無機玻璃的眼瞳猛地一震，人類的瞳孔迅速褪去，變成了野性的豎瞳，它的手臂被掙出的鱗片覆蓋，錚的一聲和怪物的獠牙抵抗住。它沒有在大怪物的喉中看到喬橋的身影，那裡是無數扭曲的臉。它抵住的牙還在咬緊，自那群扭曲的臉面中再次卷出黑色的霧，它面上的皮被融掉，類人形的皮囊後面是一頭被鱗片覆住的醜陋的怪物的面孔。

一條長尾揚起，下一瞬它衝進了扭曲的面孔中。

——

好疼啊。

他快要窒息了。

喬橋在扭動的面孔中艱難前行。又是那悲切的鳴叫，他像是在攪泥桶中被迫旋轉，那些面孔大張著嘴，掙扎地攀咬他，似乎想要啖盡他的血肉。

他拽緊手中的鎖鏈，指節上的傷口蹭開，鮮血落入面孔的口中，但他依舊顫抖而又堅定地移向鎖鏈另一頭。

鎖鏈亮著白光的另一端在層層疊疊的人臉中時隱時現，它也被這些面孔裹挾著在移動，但越來越近了，那光亮越發明顯。然而，那隱隱浮現的一角看上去不是「人」的形狀。

喬橋撥開擠過來的人臉，扯動鎖鏈將那個「人」扯過來，那是一團泥捏出來的活物，它因為脫出「人臉」而掙扎，在一頭裂出了一道口，泥粘連在一起，那口裡發出滲人的尖叫。

那個堅毅而美麗的女子最終也變成這樣了嗎？

喬橋怔愣了一瞬。身後的人臉尖叫聲越發大，有什麼東西破開了它們，他在那破開聲臨近時避開了，鋒利的爪子抓破他耳旁的「人臉」，刺入前面突然襲來的巨口。

那團泥裂開的口迅速包括住它咬住的獵物，慢慢攀附上去，似乎要將這個獵物吞噬進去。

然而被它吞噬的怪物根本沒有在意它，它豎瞳的目光與人類青年對視著。

那融掉一半的人類皮囊還掛在它臉頰上，它根本沒有遮掩，而就這麼赤|裸裸地展現在青年眼前，即使只有短短幾秒，也足以讓青年看清它可怖地模樣。

它是故意的。

人類青年足以將它的醜陋的模樣和在地球上侵|犯了他的怪物聯繫在一起，甚至看得更加清晰。

一把鋒利的匕首插入了它的胸膛，用盡了全力一般。

人類青年面孔因憤怒而扭曲。

他手中的匕首不能再插|入一分，因為怪物胸膛處生出的鱗甲將它抵住。

怪物，不，阿修羅安靜地將喬橋每一分情緒都看盡，而後那豎瞳隱去，又變成人類的瞳孔，鱗甲隱去再次伸出人類細膩的肌膚，它又變成了黑髮人類男性。胸膛處的刀真真切切地插|入了人類地胸膛，再沒了阻力，紅色地鮮血奔流而出，而他的手臂幾乎快要被扭曲的「泥人」吞掉，甚至能聽見骨頭嚼碎的聲音。

「我好疼，喬橋。」

屬於人類的聲音。

喬橋心裡大震。

它根本不是人類。它在捉弄他。然而他怎麼說服自己，但是眼前的畫面依舊衝擊著他。他好像真的在傷害一個同類，在傷害那個一路保護他的名為阿修羅的少年。

胸腔中的氧氣徹底殆盡，抓住匕首的手鬆開。喬橋的身體失去了力量將要被捲動的人臉裹緊去。

就在這一瞬那變幻成人類的怪物又一次生出了利爪，它收回了被「泥人」吞噬的手臂，另一手抱住了失力的人類青年，珍惜地將他拉近，而後撕破周身混沌的障礙。

盤踞在地面上的怪物突然一震，而後為劇烈的疼痛仰起頭顱。它的腹部凸出了一道尖刺，而後被破開，在猙獰的「人臉」中穿出兩個身影。

與他們相連的鎖鏈從那破口中拖出了另一團「泥」。

阿修羅抱著喬橋落於地面。

那團墜在他們身後的「泥」因為暴露在外界而開始劇烈掙扎，它發出刺耳的尖叫，泥從它身上跌落，一點點融在地上，掩埋在泥深處的某個東西跌落出來，在泥人完全融掉時落在了地上。

那是被索魂鏈另一端緊緊覆住的木馬。

突然天地間風雲變幻，風浪在地面上席捲，形成一道漩渦，捲起地面上破碎的廢墟，包裹住那些從地底升起的黑霧。

喬橋感到自己的手心一陣灼痛。

塵土紛揚中，他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漩渦的中央，她潔白的禮服沾染上臟污。她垂身撿起「泥」中的木馬，將它緊緊抱在胸前。束縛住長發的紅繩解開，隨著狂風而散開，她的身形慢慢地拉長，從嬌小地女孩變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是一張和幻境里的女孩一模一樣的臉孔。　　

【阿妍】風中傳來飄渺的聲音，【我們自由了。】

血淚自空空的眼眶中流出。姣好的面孔鼓脹，青黑色的符文從眼眶深處爬出，爬上她的臉頰而後蔓延了下去。

風卷的越發肆虐，在塌陷的地底深處生出一道紅光，漸漸浮上表面，那是幾乎將巫族結界完全囊括的大型陣法。

女孩脊背裂開，裡面燃燒著赤紅的火，一點點吞噬掉她的身體。灰燼落在地上。紅光亮起。從那灰燼中抬起了一道身影，它形如一隻振翅的鳥，渾身通紅，像是火燃燒出的色彩。

火鳥仰天啼叫，清脆而震懾人心。隨後它揚起翅膀，攜卷火焰沖向了那一端的巨獸。兩個龐然大物撞擊在一起，衝擊震開了地上的殘骸。令這快本來就殘破不堪的地面徹底毀崩塌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