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楊錚答應了馬上回來，容焉便耐心躺在床上等楊錚，誰知道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小時。

楊錚推開卧室門的時候，容焉已經蜷縮成了蝦米形狀，瘦削單薄毫無生氣的樣子讓楊錚心裡狠狠跳動了一下。

他大步向前，只見容焉緊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額頭上是薄薄的汗。

「容焉，容焉，別睡，我帶你去醫院。」

容焉艱難地睜開眼，見是楊錚著急的神色，也沒力氣問他怎麼才回來，只是任由楊錚抱著他去地下車庫，然後開車送到了醫院。

容焉是急性腸胃炎，一路到醫院掛急診，然後住上遠打了點滴之後已經凌晨一點了，看著沉沉睡過去的容焉，楊錚坐在病床邊上，盯著容焉小巧的下巴，心情有點複雜。

他以為容焉是小題大做，所以不緊不慢地把姚堯送回家後才回去的，誰知道是真的病了。

忽然，手機響了一聲，彈出了微信消息，是姚堯。

「楊哥，嫂子的身體怎麼樣了？」

「沒有什麼大問題，放心。」楊錚回覆。

「那就好，楊哥你也別太累哦，保重身體，你今天晚飯都沒吃幾口，等會兒記得吃點東西。」

姚堯看著年紀不大卻很會關心人，楊錚心裡熨帖，嘴角翹了起來。

夜深人靜的病房裡，躺在病床上的容焉並不知道他悉心照顧了多年的男人正在為一個年輕男孩兒的噓寒問暖而感動。

容焉病好後迅速回到學校上課，那晚他疼得快暈過去時楊錚遲遲未歸這件事在他心裡紮下了一根小小的刺，他無法埋怨楊錚，只好自己跟自己較勁，連著好幾天都是懨懨的。

楊錚卻並沒有發現容焉的情緒，他在公司順風順水，又招了個懂事聽話的助理，很是春風得意，和姚堯的關係短短幾天就從上下級變成了可以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的知己關係。

周五下午學校全體教職工會議，會議結束後年級組長特意叫住了容焉，問他這周末想不想去另一個市參加交流研討。

地方不遠，高鐵兩個小時就到了，研討會舉辦方是當地的實驗國小，組長說很多經驗豐富的老教師啊學科帶頭人什麼的都會去。

容焉有些猶豫，他本想趁周末好好跟楊錚敞開心扉聊一聊，希望能解開橫亘在兩人之間的一些隔閡，但是這次的交流會也挺吸引他，去了說不定能學到不少經驗。

看出他的遲疑，組長拍拍他肩膀:「不急，你今晚考慮考慮然後告訴我，我好幫你安排。」

容焉回家準備好晚飯之後收到了楊錚發來的消息，內容毫不意外，又是說今天要加班，讓他別等了。

容焉冷靜地回覆了個「好」字，然後打電話給年級組長，說自己能去參加交流會。

楊錚半夜醉醺醺地回來，並沒有注意到卧室地板上敞開的行李箱，只晃悠著趴床上，不一會兒就睡死過去，第二天快中午才醒過來。

楊錚喊了幾聲容焉，沒人應他，趿著拖鞋找了客廳和廚房也沒找到人，這才想起來打電話。

「寶，你去哪兒了？」

電話里有些喧鬧，容焉溫和的聲音傳來:「你昨天回來喝醉了，我來不及跟你說，我現在在去高鐵站的路上，要去江州參加個會議，周二才能回來。」

楊錚眉毛隆起，語氣不太好:「怎麼去這麼久啊？」

聽到楊錚有點孩子氣的抱怨，容焉微微一笑，安撫道:「乖，很快就回來了。」

掛了電話，楊錚摸著空撈撈的肚子翻雪櫃，果然雪櫃里有做好的早餐，小米粥，煎餃，烙餅都有，只需要熱一熱就能吃。

容焉到了江州後第一時間給楊錚報了平安，然後跟其他老師一起去了學校安排的賓館，學校本來訂的是雙人間，但是容焉考慮到自己的性取向，還是自己出錢重新開了個單間。

同行的王老師來叫容焉去吃飯，見他在換自己帶的床單被罩時不由得震驚:「容老師，你有潔癖啊？」

容焉點點頭:「有一點兒，不是很嚴重。」

王老師教的數學，平時比較馬大哈，顯然很不理解容焉的潔癖從何而來，在他看來這賓館的床單明明已經很幹凈了。

容焉不在家，楊錚的周末過得挺頹廢，不過頹廢中還有那麼點兒自在，畢竟他想睡到幾點睡到幾點，不會有人三催四請地讓他快起來吃早飯。

周日那天，楊錚早上醒了之後點了個外賣，隨便把胃塞飽後，看著窗外的陽光，覺得光陰不可辜負，便微信上問自己的小助理要不要去打球。

姚堯飛速回消息:要!

速度快得彷彿一直守在手機面前等著楊錚的消息一般，楊錚心情大好。

容焉不喜歡打籃球，準確說是不喜歡運動，大學畢業後楊錚就沒找到能陪他打球打個爽的人。

籃球在空曠的球場上砸出回聲，姚堯氣喘吁吁地躺在地板上求饒:「楊哥，我真的不行了，放過我吧。」

面色潮紅，一臉薄汗，純白的T恤被汗打濕，隱約露出纖細的腰線，楊錚看著姚堯的樣子，有些口幹舌燥。

他順勢躺在姚堯身邊:「你球技不錯啊，大學看來沒少練。」

姚堯歡快笑了一會兒，稍稍偏過頭，眼睛閃閃發亮:「我其他技術更好哦，楊哥要不要試試。」

交流會日程緊，從周六晚上開始，容焉跟著安排連軸轉，一連開了好幾個會，等周一上午的會議一結束，容焉才徹底放鬆下來。

「算是徹底完成了，只等今天晚上的飯局結束，明天就能打道回府。」同行的王老師長嘆一口氣。

其他老師聽他這麼說都不由得笑起來，這次大家來學到了不少東西，也認識了不少人，臉上都帶著疲憊但滿足的笑意。

容焉也很開心能參加這次的會議，但是他心裡還惦著楊錚，想到那天楊錚電話里不高興的語氣，便想早日回去給他個驚喜。

他單獨找到帶隊的老師，斟酌了一會兒，神色忐忑:「胡老師，我家裡有點兒事，今晚的飯局能不能不參加。」

胡老師好說話，聞言哈哈大笑:「容老師家裡有人惦記吧，沒事，你先回去，晚上的飯局不強制參加。」

容焉連連道謝後才回到賓館收拾，一顆心歡快輕盈，等一路做高鐵轉捷運到了自家樓下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跟個不穩重的少年人一樣。

容焉無奈地搖頭，心想等楊錚晚上下班回來看見自己，一定很高興。

可惜容焉的這份的欣喜，即將變成滔天的失望和憤怒。

他打開門，入眼簾的就是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除了有條褲子是楊錚的，其他的他都不認識。

容焉一顆心瞬間跌進冰淵，明明是晌午陽光正好的時候，他卻彷彿身處寒冬，四肢冰冷，牙關緊咬，臉色蒼白難看。

他看向那個緊閉的卧室門，卻死活無法移動自己的腳步，他本該推開門，真相正在門後，可是他做不到。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容焉輕輕坐到沙發上，拿出手機撥了楊錚的電話，他聽見卧室里傳來熟悉的鈴聲，過一會兒電話被接起，楊錚些微嘶啞的聲音傳來:「寶，怎麼了？」

容焉死死掐著自己的手掌心:「你出來一下，我在客廳。」

他的聲音平靜至極，只光聽他的聲音絕對無法想像此時聲音的主人表情有多扭曲壓抑。

電話那邊同時沉默，過了很久，楊錚才從卧室里出來，衣衫不整，脖子上還留著昨夜瘋狂的痕跡。

容焉筆直地坐在沙發上，堅韌得彷彿什麼都無法打倒他，卻脆弱得彷彿哪怕一片落葉都能讓他潰不成軍。

沉默就像一團黑色的空氣籠罩著他們，楊錚的一顆心好像被放在熱鍋上煎熬，但是他許久等不到容焉的責罵，只好自己先說。

「沒辦法，你總是毫無情趣，不管在床上還是在其他地方，你都跟個死人一樣，我也是個有需求的男人，可是你只會噓寒問暖，每天不是跟你班上幾歲的小屁孩兒打交道就是圍著圍裙在廚房轉，我要的是愛人，是激情，是荷爾蒙，不是老媽子。」

容焉從來沒想到能從楊錚的嘴裡聽到這些，當初那個在學校小湖邊含情脈脈信誓旦旦說要吃他做的飯一輩子的學長和眼前這個雙眼赤紅竭力甩鍋的男人完全無法聯繫在一起。

遲來的眼淚終於決堤，容焉喃喃道:「當初是你說的，是你說喜歡我的一切。」

「是，我當初是喜歡你，我愛你，可是當初的你冰清玉潔，是我心中只可遠觀的高嶺之花，可是後來呢？」

容焉看向楊錚的眼神變得陌生:「楊錚，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根刺，就因為當初那件事，可我沒想到對你的影響這麼大。過去的事情我不想說了，當初是怎麼回事你自己知道，但是是我自己願意的，我不怪誰。」

不等楊錚回應，容焉又說:「現在你那卧室里是誰我不想知道，這幾年的付出就當我買的教訓，我明天會回來收拾東西，分手吧。」說著，便提著行李箱逃似的出了門。

上樓的時候有多開心，下樓的時候就有多噁心，容焉站在馬路邊，心情長久無法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