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嗵，噗嗵，噗嗵。

聲音由遠而近了，沉悶得像有無數個人從屋頂上掉下來，在月光籠罩的窗前晃了一下就落到地上，血從門縫蜿蜒著進來。

「請不要留我一個人。」

聲音細細的，像是從地縫裡鑽出來。地板開始鬆動，像是有什麼東西拚命地拱出來。女人的頭顱，四分五裂的五官，冰冷的眼睛裡都是諷刺的笑。

「請不要留我一個人。」

彷彿有一雙冰冷的手探上鹿無的臉，心底的恐懼從四面八方湧來，鹿無忍不住尖叫起來。

「主子，醒醒！」

翠西用力地搖晃著鹿無的肩膀，「主子又做噩夢了？『』

「這噩夢做得真實。」鹿無嘆氣，任翠西為他擦去額角的汗。

「又夢見那個您母親了吧？『』

「嗯。」

鹿無滿腦子都是那雙冰冷的眼睛。

「主子那時候只是個六七歲的孩童，根本阻止不了。」

什麼話到一半，翠西突然拍了下額頭，糟糕，大將軍早上出去的時候說了，早些喚主子起來喝藥的。

剛說著便傳來了敲門聲，是雨一驗那邊兒的小廝，「小主子，主人和客人在宴客廳等候多時了。「

翠西低著頭，「今日主人說讓小主子早點把藥喝了，我卻叫您叫遲了。『』

鹿無趕忙起身，說：「藥快點端來，我喝了就過去。」又對門外的小廝說，「星海，你去跟契長說，我馬上就到。『』

客人？誰會過來？

丫鬟與小廝領話走了。

「青頭侍衛這幾日突然回老家了，走得很匆忙......」

恐怕是被雨一驗打傷了，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吧。

鹿無並不覺得青頭不會回來了。

可他忽然升起了不妙的預感......雨一驗應當不至於把青頭打死了吧？

他的預感向來都比較準確，鹿無抿了抿唇，只想嘆息。

這都是些什麼事情。

還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當鹿無收拾好一切去了宴客廳，看到了他從來不想看到的人。

便衣而來的五皇子。

鹿無無比慶幸自己偽裝了那麼多年，早已經形成了習慣，能夠剋制住自己臉上的所有神情，不至於被突然出現的五皇子嚇得露出震驚和慌亂。

這個傢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啊，小鹿來了。果然和你叔叔說的一樣，是個好看精緻的漂亮孩子。」眾人皆知和他父親一樣，喜愛女色，慣愛正妹的五皇子對鹿無表現出了非常大的興趣和排斥。

鹿無毛骨悚然。

這個狗東西不會是......想要從雨一驗這裡把他帶走吧？

雨一驗也很顯然意識到了五皇子的不對之處，他連忙開口，「小鹿這段時間生病了，一直沒好，每天都在喝藥，還要針灸。不過那麼點距離，走過來一趟就臉色蒼白成這樣，還是讓小鹿先去休息吧......」

「小鹿要休息了？那我去看看小鹿休息的地方吧。」

五皇子半點不遮掩地表露出自己對鹿無的興緻。

鹿無無數次想要警告，都沒有用。

太任性了。

但他不想讓雨一驗意識到，自己和五皇子認識。

「您請自重。」目光澄澄地看了下五皇子，鹿無行禮退下。

但他知道，這傢伙他控制不了。

該死。

「小鹿啊，我可是好不容易過來一趟。」

五皇子摺扇拍了拍手心，「你走什麼走嘛，我可是特意來看你的。」

——鹿無想掐死他。

被攔住以後，他只能無助地看向雨一驗，目光盈盈，充滿了委屈。

五皇子笑容微斂。

他更想要鹿無只對他露出這種神色，永遠只會為他如此。

雨一驗走來，他看向五皇子，「客人請留步，在下這位小侄身體不適，請讓他先回去休息吧。」

鹿無快速離開。

最後他扔給五皇子一個警告的眼神。

有事我會來找你，沒事別過來！煩！

五皇子失去了笑容。

啊，六六好像更討厭他了。

說病就病的鹿無一回去，又倒在了床上。

或許是因為剛才做了噩夢，又被五皇子的做法嚇了一跳，又或許是因為走回來時吹了一點兒冷風。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樣子，臉色蒼白，眼中還帶著好些血絲，嘴唇因長期幹燥而裂出了口子。頭髮有些微亂，彷彿一陣風吹來就會把他那憔悴的弱不禁風的身子給吹倒了。

翠西與各個丫鬟小廝到處跑著，去給他找大夫，找雨一驗，找藥喝著，找......

房中伺候的人都各自出去了以後，一個黑影從窗戶跳了下來。

鹿無剎那睜眼，看去，是那個據說回老家了的風影刺客。

青頭？

說離開了的人忽然又回來了一下，卻是渾身受傷，血腥味都快蓋了鹿無滿臉。

喉嚨癢起來，鹿無止不住咳。

「咳！咳咳咳！！」

想說的話在這咳聲中全部吞下，青頭沉默走來，撫了撫鹿無的背。

「怎又病了。」

他的小主子，他的阿無，太脆弱了。

鹿無連著咳了很久，咳到他都彷彿要把身體里的氣息都咳沒，才喘著氣，像是好了一些，喉嚨里的癢意消散了。

「他們說你回老家了。」他拉著青頭的衣袖，「今日庄園裡來了客人，雨一驗正在招待，剛才丫鬟去找了他，雨一驗和他的客人恐怕很快過來。」

「若是沒什麼事，你就快些離開。」

免得被那個怨種五皇子撞上了，那個瘋子，他完全猜不到他會做些什麼。

青頭只能點了頭。

雨一驗這個大將軍的客人......會是誰？

不論是誰，也確實，他這個「回了老家」的侍衛都不應該出現。

他把一個藥瓶塞進鹿無懷裡，匆匆落下一句，「這是我尋來的補氣丹，阿無，你快些服用了吧，對你身體有好處。」

鹿無忙點頭。

能有多大好處呢？又是什麼好處？

青頭像影子，又像風一樣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丫鬟們、小廝們、雨一驗與大夫等，他們才推開門，走進來。

「大夫，快看看小鹿怎麼了？」

五皇子也果然跟了過來。

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