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小說: 廢物美人 作者:南耶耶 字數:7546 更新時間:2022-02-26 02:16:06
章慎遠身份不便讓他露面,只好這樣安排下去,章寒司身為軍部高層,職位更加敏感,去了南林就是一個火引子,即使再不情願,也無法不承認,這樣的結果,是最妥當的。
並且他們只允許姚奴在南林呆兩日,不許再多,不然就派直升機去接他。
姚奴「嗯嗯嗯」的點頭,一一應下。
深夜,落地窗沒有關,清冷的風捲起簾子一角,草木的香圍繞在鼻尖,巨大的,彎曲而猙獰的影子籠罩在床幔內,緊緊纏繞著軟床中央的姚奴的腰,細長深紅的蛇信子探過口腔,捲起一陣波瀾。
它似乎心情很好,任由姚奴伸著兩條腿絞著它的蛇尾,空洞而詭譎的嗓音在腦海里響起。
「你很乖。」
「我是你的寶物嗎?」
它顯然聽見了白天在客廳里,他們的對話,急切的尋求答案。
「回答我。」
他臉上的潮紅還未褪去,挺著腰磨它冰涼的鱗片,喉嚨間發出一聲濕熱的咕噥,隨後整個人貼了上去,跨坐在它巨大的蛇身上,懶散的開口。
「我是你的寶物。」
不是想要的回答,卻又莫名高興,它發出一聲「嘶嘶」聲,重新垂下頭顱,舔舐著他的,屬於他的寶物。
天光破曉,巨蛇的身影逐漸消散,它不舍的蹭了蹭姚奴白凈的後頸。
「我等你來尋我。」
「Looking forward to our meeting。」
時間過的很快,章慎遠和章寒司工作忙碌起來,一天天不著家,章禾煬也去了學校,家裡只剩下章明演陪著姚奴,時不時和章錦豐開個視頻。
那是一個陰雨天,章慎遠給他穿好衣服,帶著一群人上了車,中途像個老媽子一樣不停的叮囑姚奴各種事,如果可以,他希望姚奴永遠不要踏出那棟宅邸一步,但那就違背了他最初的意願,無論過去多久,章慎遠都還記得那場豪雨,懷裡的小孩發著抖蜷縮成一小團,露出細弱的脖頸,他一隻手就能決定他的生死。
弱小,而不堪一擊。
和他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樣。
手臂上溫熱的水痕也告訴他,這個孩子還愛哭。
鬼使神差的他留下了他的命,養在了身邊,轉眼過去多年,他不再因為人性和惡意而終日惶惶不安,變成了一朵帶毒的花。
姚奴坐在他腿上,晃了晃腳,歪過頭,似乎透過章慎遠悠遠的目光看透了他的擔憂,有些涼的手指輕輕的點在他的下巴上,無辜的睜著眼。
「爸爸,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可以不再愛我。」
但我會永存你心裡。
章慎遠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黑了下去,捏緊了手,最終兇巴巴的捏了一下他的鼻尖,有些無奈的懇求。
「寶貝,不要說讓爸爸生氣的話。」
「我不愛你,又能愛誰呢?」
姚奴盯著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彷彿剛才只是一個玩笑話。
「爸爸我錯了,我會回來的。」
可我不會愛你,你會傷心嗎?
天邊一聲驚雷,擦亮了車窗玻璃,少年白如紙的臉色,濃稠艷麗的五官組成了一種詭譎的氣質,深深藏在夜色深處,招魂奪目。
登機的前幾分鐘,章家三人挨個抱了抱他,目送他趴在章明演的肩膀上漸漸遠去。
私人飛機上沒什麼人打擾,姚奴幾乎是一路睡到南林的,被章明演抱著下飛機的時候還在迷迷瞪瞪,跟章明演臉貼臉的打哈欠,直到看見一排排穿著作戰服的軍方人員,和遠處山霧蒙蒙的層疊山峰,他才逐漸清醒,認識到,他已經遠離紙醉金迷的京城,來到了邊境分子的老巢,南林。
南林地處於西北邊境地帶,四面環山,氣候幹燥,常年不見雨水,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好相處的,沉溺於心底的骯髒慾望和罪惡,在這裡得到了完美呈現。
再幹凈的人,踏進南林的那一刻起,就註定要被拖下泥潭,變成其中一員。
於是在所有作戰人員看見章明演懷裡的少年時,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來。
這是幹什麼,新成員?
那大腿還沒他們手臂壯呢!
姚奴把半張臉縮在高領的襯衣下,這裡的氣候和京城一點都不一樣,幹熱的風吹在臉上,彷彿要裂開,加上下面好多人在盯著他看,他有些不適應的往章明演懷裡鑽。
章明演愣了一下,隨後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脊背,另一隻手從兜里拿出一顆水果糖哄他吃。
「奴寶乖,我們一會兒就去營地了。」
話落,臉上的溫柔刷一下褪的幹幹凈凈,兇悍的戾氣充斥了眉眼,掃著下面每一個人的臉,最後還算滿意的點點頭。
「還行,一個沒死。」
周遭靜默了一瞬,開始歡呼。
「老大!你可算回來了!沒你在,食堂那老頭天天讓我們吃素!」
「老大這次還走嗎?」
「老大老大!你懷裡的是誰啊?長的真漂亮,不會是你背著我們有了個私生子吧?」
「嘖嘖嘖,我看差不離,老大以前什麼時候坐過私人飛機,他糙的恨不得坐個綠皮火車晃蕩晃蕩過來。」
「害,肯定是害怕小美人坐的不舒服嘛,鐵漢也有柔情啦。」
等他們嘰嘰喳喳差不多,章明演哼笑一聲,不輕不重的踹了一腳說小美人的那個人,看著他一口大白牙,差點晃瞎眼,一言難盡的扭開他的臉。
章明演:「葛老六,你他娘的又去哪整牙去了?這次假白假的太過了吧?」
葛老六名葛柳,是個長的秀秀氣氣的男人,周身蕩漾著「教書育人」的詭異氣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哪個重點高中的數學老師,絕不會把他往拿槍崩人這麼血腥暴力的事件上想。
可事實他就是個暴力分子,一出生就在南林,曾經混過好幾個幫派,章明演碰見他的時候,他正拿著刀猛扎一個男人的脖子,飛濺出來的血打濕了他滿臉,像個地底下爬出來的鬼。
後來一次偶然下,章明演才知道,那天不是他第一次殺人,卻是殺的最痛快的一次,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背叛了他和母親,要殺了他們獲得金錢,畢竟葛柳惹的人太多,太多人想要他的命,而他的母親又是一個空有美貌的軟弱女人,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葛柳:「其實當時我能躲開那一刀的,但她擋住了,也不知道平時看見個大老鼠都能嚇哭的人,那時候就不怕了。」
雖然他一直在強調家庭的分崩離析,對父親的厭惡,母親的無奈,眼裡虛假的快意卻騙不了章明演。
他並不快樂。
殺了那男人也並不痛快。
有的只是迷茫。
隊里的好多人都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往,那些鮮血和淚水都在某個深夜咬碎牙咽回肚子里,然後繼續清掃比他們更加罪惡的人,彷彿這樣就可以解脫。
聽見他的話,葛柳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舌尖舔了舔牙齒。
「我覺得還行吧,門口牌子寫著「不白不要錢,童叟無欺啊。」,目前效果超出想像。」
章明演翻了個白眼,不想和他說話,免得傻氣傳染。
懷裡的人卻笑了起來,彎著眼睛看葛柳。
姚奴:「小五小五,他的牙齒比我房間里的那隻兔子的牙還要白,兔子的牙也是整的嗎?」
明明生了一副惑人樣貌,一顰一笑間卻又純的要命,相對結合,給人的衝擊力是瞬間增大,比如葛柳口水差點流出來,自來熟的上前和他握手,開啟滔滔不絕的整牙歷史。
身後的一群人也圍了上來,把老大的威脅當成了放屁,個個嘴叭叭個不停,恨不得把小時候尿過幾次床都給抖摟出來。
在他們看來,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來了個看著就金貴的小少爺,自然要稀罕稀罕,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走了,到時候面對的依舊是一群摳腳大漢。
最後是姚奴被曬的不行,臉蛋通紅通紅的,他們被章明演幾腳踹到一邊,捂著人離開了。
營地在一家五金店裡面,說是營地,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個暫時歇腳的地方,真正的大本營在南林荒木林深處,出了荒木林就是邊境,所以那邊是高級警戒地帶,閑雜人等不可擅自入內。
五金店的老闆是個小老頭,戴著一副老花鏡,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邊姚奴後,高深莫測的摸著手腕上的珠子,神色嚴肅。
小老頭:「男生女相,命格大富大貴之相,卻有短命徵兆,此次前來,目的……」
沒等他說完,章明演就瞪眼不幹了,敲了敲他的小木桌,毫不客氣的戳穿他。
章明演:「行了行了,你一個開五金店的,裝什麼算命鬼,還有,老子可告訴你,潭老頭,以後別給我提短命這種話,晦氣。」
章明演氣勢洶洶:「說瞎話就摸你那破珠子的習慣,當誰看不見呢。」
正摸珠子的潭老頭手一僵:「……」
他打了個哈哈,埋怨無比:「你們玩槍子兒的,閑的沒事觀察小老頭我奏嘛,真是……」
其他幾個人這歪一撮,那躺一片的,算是難得的放鬆時間。
沒人看見,潭老頭說完後,埋在章明演懷裡的姚奴側過了臉,黑沉沉的眼球竟有一瞬間變成了蛇類般的豎瞳,直勾勾的盯著潭老頭,在他不再說這方面的話之後,他又重新把臉縮進章明演的懷裡不動了。
晚餐並不是很美味,只是簡單的餅子和肉片炒土豆,章明演一群人早已經適應,他害怕姚奴鬧脾氣不肯吃飯,專門從一家養殖場老闆手裡買了一瓶熱牛奶回來,聞著有點腥,還放了點糖,雖然比不上家裡空運過來的新鮮牛乳,但也算是夠用心了。
「哎,別自己碰,燙到了再,我給你拿著喝。」章明演抱著他,自己胡亂吃了口餅子,便專心喂他奶喝「味道怎麼樣?」
姚奴眯著眼睛伸出舌尖舔了下玻璃瓶口,小聲打了個奶嗝,便哼哼唧唧的蹭章明演脖子,嘟囔著喝飽了,困,要睡覺。
章明演只得忍著牛奶的腥甜味道把他剩下的喝掉,抱著人去了樓上。
後排的吃瓜群眾早已經看呆了。
葛柳狠狠咬了一口餅子,嘖嘖嘖不停:「就這,說是他小情人我都信。」
其餘人非常贊同。
二樓是一間雜物房騰出來的,簡單的擺了兩張鐵絲焊的行軍床,上面鋪了一層硬邦邦的褥子,看不出來多久沒洗了。
章明演當下就有些後悔,還不如讓姚奴跟著父親派來的人去住酒店,哪怕條件比不上京城的酒店,也比這裡強,可一想到明天他就要帶人去荒木林,沒個十天半個月出不來,又打心眼裡,私心的不想讓他走。
臨走前,章慎遠一再囑咐,絕對不可以讓姚奴跟著他進荒木林,他嘴裡的寶物說不定就是小孩心性,想一出是一出,只是想出去玩,到時候,讓人帶著他去周邊逛逛,買點稀奇古怪的小物件,也就過去了。
道理是如此,姚奴平時的小性子也極有可能是這樣想的,但就是哪裡不太對,章明演一到這種事上就轉不開腦子,索性也不想了,反正兩日後章慎遠就會派人來接人回去。
章明演把身上的外套墊在褥子上,結果人躺上去還是硌的要命,常年嬌養出來的皮肉,一丁點苦都受不得,姚奴的背被磨的發疼,哭著蹬腿,哭喊章明演欺負他。
姚奴:「嗚嗚,你,你還不抱我起來!」
章明演:「……」
好,連小五都不喊了,真是氣到了。
狗狗哭泣。
重新坐在章明演的腿上後,他睜著洇濕的眼,紅著眼尾用細白的手指戳章明演的肩膀。
姚奴:「你煩死人了……」
說重話,也好像在撒嬌一樣,章明演心一動,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俯身親了親他的耳垂,討好道。
章明演:「好好,我煩人,不氣了不氣了,我抱你睡覺好不好?」
姚奴這才窩在他懷裡慢慢睡過去。
哄好了人,章明演靠在身後的牆壁上,摟著姚奴的手臂一動不動的托著他,目光從他稚嫩的睡臉上移開,轉向了狹窄的窗口,外面已經一片漆黑,混雜著肆虐的風聲,彷彿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
不知多久以後,一聲槍響讓章明演猛然睜開眼睛,大手迅速捂住姚奴的耳朵,低頭見他只是皺了皺眉毛,並沒有醒來,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站起身,把人輕輕放在行軍床上,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下樓,面沉如水的點了兩下耳廓中的聯絡器。
「老大,來的人似乎不是那邊的。」
「他們行動軌跡有點像……黑曼巴里的人。」
章明演一邊換槍一邊下達命令,聲音很冷。
「無論是哪一方,我只要一個結果。」
他抬起狼一樣的雙目。
「殺了他們。」
話落,他再次點了一下聯絡器。
「五少爺,有何吩咐?」
「來接人,XX路二十九號五金店二樓。」
他側身翻過一輛報廢的車,朝著火光衝天的南方奔去。
他走後不久,二樓開了窗,一個人影從上面一躍而下,黯淡的月光籠罩在他的側臉上,正是本應該熟睡的姚奴。
它戲謔的開口:「那個傻大個,還挺在乎你的,我可聽見了,他一出去就聯絡了章慎遠的人,要來接你。」
「確定就這樣離開嗎?等他回來會不會哭?」
姚奴脫了外套,只剩一件深色的襯衣,他很少穿顏色很深的衣服,那樣顯得他的臉更加妖氣,他垂下眼皮,似乎在思考,它靠在他頸側,近乎縱容的注視著他,期待著,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呢?
幾萬年來,它樂於去看人類對於自身慾望和無法捨棄的身外物所產生的情感波動,複雜而又愚蠢,往日以來,它不會有很多耐心去等待他們做出選擇,遵循自身的慾望是最好的結果,沒有必要糾結。
如果非要爭一個平等,死了就好。
不過,它眯著眼看著自己的所有物,心情難得愉悅,這是自己的東西,追究起來,還是同根生呢,他太乖了,完完全全的沉溺自己的慾海中,哪怕最後要被它吞噬,也很乖,曾讓他一度捨不得吃掉他。
但與其痛苦的生老病死,不如成為它,若幹年後,繼續去享受其他男人的寵愛。
它很了解姚奴,清楚的明白,他是一支攀附寵愛而生的花,他要的不是平凡人的愛,是位高權重,是一手遮天,是神魂顛倒,是高位之人為他落入紅塵,心甘情願奉他為主的愛。
一旦這些難以得到的東西,變得隨處可見。
姚奴就要枯萎啦。
就像現在。
他瓷白的臉側爬上了幾條蛇紋,越發詭譎難測,最終他抬起眼,張開紅艷的唇。
「燒了這裡。」
它愣了一下,放肆的笑出聲來,猩紅的蛇瞳閃過冷光,透明的蛇尾輕輕一掃,方圓幾里全部變成了滔天火海。
「好了,我們走吧。」
「我親愛的,兄長。」
懸掛天空中的巨大圓月像一隻俯瞰地球的眼,注視著他們離開這片火海,步入森森荒木林中。
黑曼巴今日不知道怎麼回事,個個跟瘋了一樣,殺紅了眼,嘴裡嘰里呱啦的叫喊著什麼。
「迎接……主!」
其中摻雜著一些古怪的晦澀難懂的語言,他們聽不太懂,只能勉強理解這幫惡徒要迎接什麼來路很大的首領。
一根斷手「哐」的飛了過來,砸在樹幹上,崩了一層血肉,章明演抹了一把臉,緩慢的退到被草叢遮蓋的裝甲車裡,擰開一瓶礦泉水澆在臉上,那股熱到窒息的感覺才好一點,南林雖然每年氣溫都很高,但今年高的離譜,就差把人烤焦了。
他換了一匣子彈,腦海里卻依舊想著留在五金店裡的姚奴,算算時間,他也該醒了,現在大概在酒店裡鬧脾氣,哎,回去又要哄很久了。
此時的章明演並不知道,下一次見面就是永遠不再相見,也並不知道,遠在京城的章慎遠震怒,他剛剛處理完一個加急文件,派出去的人聯絡助理說,姚奴失蹤了。
「一群廢物!」
昂貴的紙墨和擺件被大力甩在地板上,一旁的助理低眉順眼的站在原地,臉上被摔碎的瓷器劃傷也不敢有動作,吶吶的不敢出聲。
辦公室的氣氛沉悶無比,繃緊的線彷彿下一刻就要斷開。
「去通知他們,找不到人,他們也就別回來了。」一向沒有什麼太大情緒波動的他,此刻臉上的神情近乎猙獰「給我訂今天下午的航班。」
「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些人的位置是該動動了。」
助理聽聞心下一驚,頂著巨大的壓力,小聲說道:「先生,政府那邊……」
章明演笑了聲,像是聽見了什麼可笑的笑話,目光近乎溫柔的看著助理的臉,一字一句說道。
「政府?」
「沒有章家,何來政府?」
助理冷汗連連的彎下腰:「是在下逾越了,您交代的事情會儘快辦妥。」
走出大門後,助理才劫後餘生的鬆了一口氣,他竟然忘了,政府有一半的人是姓章的啊……
「去吧。」
蛇尾巴輕輕推了姚奴一下。
「它們都在等待你的回歸。」
姚奴抬頭看了看這座畫滿了詭異圖騰的廟宇,尖尖的穹頂之上盤繞著六條逼真的黑色蟒蛇圖案,在彩色玻璃釉質的襯托下,散發出一種詛咒的美感來。
正對門口的方向處擺了一座金色的石雕,遠看像是一個盤腿坐的老人,走近才發現,更像是一個人身蛇尾的東西,沒有五官,卻又時時刻刻感覺到他在看著所有。
一種來自血液里的指引,吸引著姚奴不受控制的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摸了摸他平攤著的掌心,下一秒石像突然動了,整個身體開始扭曲,渾身帶著一股異香湊近了姚奴的臉,緩緩取下他眉心裡的一點血,猩紅的血液沾到他的皮膚就被吸收進去,廟宇里響起了一個有些稚嫩的少年音,好似在撒嬌。
「嬌奴,我的好嬌奴,你終於捨得來看我了。」
「你的血還是一如既往的美味。」
「在外面過的怎麼樣?好吧,我看出來了,他們很愛你。」
他空白的臉上裂開一條口子,一張一合間,黑洞洞的一片,親昵的貼著姚奴的臉頰,表現的很平易近人。
「你怎麼了?看起來有點不開心,是不捨得那幾個人類嗎?」
沒有聽到回答,他開始扭動身體,臉上開始冒出密密麻麻的五官,嘴巴張到了一個滲人的弧度,只要他想,一口可以把姚奴吞下肚子。
他有一些生氣,古往今來,每一條誕生的雙生蛇,都是從這裡走出去,多年之後,再次回到這裡。
這裡是它們的家園,出去玩,總要回家的不是嗎?
姚奴是他最寵愛的孩子,他一誕生就往自己身上纏,和他的弟弟一點都不一樣,所以他賜予了他蛇族內最美麗的名字,象徵著寶物。
他一直在等待姚奴回到他的懷抱,靜靜看著他再次新生,再次懵懂的誕生,這是一個奇妙而足夠吸引他的過程,別的後輩並沒有這種吸引力。
可是現在他竟然因為下等的人類而猶豫,他感到了背叛。
「你是我的孩子,我知曉你所有的想法,不要因為下等得人類惹怒我!」
高處的彩色玻璃碎了一地,從半空中飛旋著落下,像一場煙花。
姚奴有些無奈的看著氣急敗壞的他,他只是站的有點久腳疼,並不是不想回去。
「父親。」
嬌小的少年伸出兩條雪藕般的手臂,環住他的脖頸,整個人坐在他的蛇尾上,親吻他耳朵邊上的一張臉。
「腳疼。」
前一秒還在大吼大叫的他,立刻捲起身上的人,憐愛的親吻他的腳尖。
「哦,我忘了,你還是不適應人類的雙腿,寶貝?他們有時候是這樣喊你的吧,我還是喜歡你那條白色的尾巴,像漂亮的人魚。」
「當然,我並不是說人魚比寶貝漂亮,你知道的。」
被他的話逗的直笑的姚奴,靠在他懷裡沖那邊一身黑的弟弟,招了招手。
姚奴捧著他的臉,與他交換,輕聲道。
「雉夏。」
「新生之時再見。」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廟宇,臉漸漸變成了姚奴的樣貌,身後那座古老的殿堂逐漸蒙上了一層水霧,永遠的沉寂在不為人知的深處。
最後是章慎遠在一處非法買賣人體器官的小倉庫找到了他,腥氣撲鼻的骯髒倉庫里,章慎遠昂貴的西服褲子貼在泥土上,近乎卑微的抱著懷裡暈過去的姚奴,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讓他暫時喪失了語言功能。
身後的南林政府一群人齊齊鬆了一口氣,年事已高的高層人員差點癱坐在地,他們無法想像,要是章慎遠的姚二死了,這個瘋子會做出什麼事來,更何況,他們的武裝人員全部被章寒司控制住了,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男人。
章明演雖然帶領人剿滅了一多半黑曼巴組織,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嘉獎,回到老宅後便跪在章家伺堂里,背上被抽了十幾鞭子,就這樣一直跪了三天。
至此之後的兩年裡,姚奴被章慎遠嚴加看管,沒有特殊必要,不允許出門,哪怕非得出門,必須有保鏢和司機陪著,手機里的定位不可以關掉,甚至章慎遠還偷偷在送姚奴的寶石袖口裡也安裝了追蹤定位器。
他一度患得患失到瘋魔的癥狀,私人醫生不止一次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緩解一下這種情緒。
最後都被他拒絕了,他只是太愛姚奴,這並不是病。
好在姚奴並沒有受到太多驚嚇,除了剛回來的時候有些不想說話,剩下的時間,他又變成了那個驕縱的少年,期間齊暄幾人也過來陪了他一段時間,詢問還去不去學校,得到了章家人的眼刀一堆,姚奴也搖搖頭說不會再去了,在家裡也可以學習。
章錦豐新拍的電影,獲得了今年的「金花獎」,熱搜上了好幾天都沒下去,主人公卻私下坐了回京城的私人飛機,推掉了後來幾天的所有通告,見到了朝思夜想的姚奴,他差點哭成狗,怪自己工作原因,不能陪著他太久,出事兒的時候他遠在大洋彼岸,壓根回不來。
章錦豐無法想像,如果姚奴真的出事兒了,他該怎麼辦?
京城的花開了落,幾個春秋過去,當年那件轟動南林的事件也被歲月掩蓋,成了少數人還記得的閑談,圈裡很少再有姚二的傳聞,以前是見一面很難,現在所有人都好像是被下了封口令一樣,潛移默化的遵守著一個規則,絕不可以提起姚二。
當年被章慎遠抱在懷裡的妖艷少年徹底成為了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