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驚蟄。東風解凍，萬物復甦的時節，花鰱死了。

龍靈峰鎖妖塔前廣場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殘肢斷骸，一眼看去，分不清是內臟還是四肢，滿目的紅——

漫天細雨綿綿，花鰱撐著身子坐在鎖妖塔頂，鮮血緩緩從嘴角流出，眼睛死死盯住懸在空中的白扶容。

「何至如此。」白扶容右手執劍，左手鎖妖鏈。若不是表情如此淡然和無謂，都要叫人誤會她心中有一絲不忍了。

花鰱鼻腔一酸，含淚大笑道：「白扶容，我看錯你了。」話一落，花鰱化作一條白龍像閃電一般襲向白扶容。

龍靈峰上空烏雲密集，雨越下雨大。

白扶容一邊躲閃著花鰱的利爪，一邊向鎖妖鏈中注入靈力，白色光芒包裹著鎖妖鏈，宛若一條狡猾的游蛇，瞬息之間纏附在花鰱身上。

花鰱激烈掙扎著，龍尾幾次掃過來都被白扶容躲開了。花鰱見掙扎無望，咆哮著往鎖妖塔撞去，白扶容心一緊，收回碧落劍，雙手一揮，花鰱周身立即形成一個屏障，像一個巨大的透明泡泡將她包裹起來。

一直站在不遠處觀戰的楊香見狀，拍著身旁蘇長慕的背大笑道：「成功了！成功了！」

蘇長慕點點頭，嘴角含笑，謙謙君子，溫文爾雅的模樣。

黑雲壓頂，大雨如注。

花鰱掙扎無望，萬念俱灰，變回了人的模樣。

她眼睛微閉，曾經神采飛揚的少女已經消失了，面色蒼白。

白扶容見花鰱安靜下來了，便撤去屏障，飛身將花鰱摟進懷裡，低頭看著懷中的少女，見少女臉上的雨珠，白扶容伸手為她輕輕拭去。

花鰱突然睜開眼睛，一字一頓：「我—恨—你。」

白扶容身形一頓，嘴唇微張，終究什麼話也沒說。她抱著花鰱緩緩落到地面上，楊香和蘇長慕也御劍趕過來。

就在這時，花鰱突然化身白龍，前爪抓住白扶容，筆直地朝蒼穹之中飛去——

楊香和蘇長慕急忙在半道停下來。

一道粗壯的閃電從黑雲之中落下。半空中，一龍一人被這閃電迸發出的白光淹沒，一切都在瞬息之間。

白光過後，黑雲散去，天光明亮。青峰籠罩在雨幕之中，叫人看不真切。只見半空中一人一龍直直地往下墜落——

白扶容感到腰間的力度鬆開了，她下意識伸手去抱住眼前比她大許多的白龍，兩人身下浮現一層屏障，將她們緩緩放置到地面上。

白扶容還維持著抱白龍的姿勢，她將臉貼著細軟而冰冷的龍鱗，將鎖妖鏈收回手上，將全身的靈力灌入鎖妖鏈中，直至四分五裂。

「為什麼——」白扶容不知道如何去發泄心中的悲痛。只是躺在地上，緊緊抱住龍的身軀。

楊香和蘇長慕立刻趕了過來——

花鰱龐大的身軀倒在鎖妖塔廣場上，從遠處望去，一條潔白的龍蜿蜒盤在黑色的地面上，在它周身，雨水將龍靈峰弟子的血液匯聚成大大小小的紅色水窪。那些被血跡染成紅色的弟子服也因為雨水的洗刷露出那本來的淡藍色。

花鰱和她利爪撕碎的男弟子們一樣，都死在了鎖妖塔的廣場上。

楊香立刻撲到龍頭旁探了探，嘴裡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一定可以救活！」一邊說著一邊從儲物袋裡將各種丹藥拿出來，徒手搬開龍嘴將丹藥往裡灌。

白扶容還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她五感變得遲鈍起來，靈魂從軀殼之中抽離出來，游離在空中。

「師兄，算了罷。」蘇長慕在一旁扇著扇子勸道。

楊香不甘心，他所做的努力全白費了！楊香越想越氣急，站起身將儲物袋狠狠砸到龍頭上，重重地踹了龍頭一腳。

這一腳將白扶容從游離狀態瞬間拉回來，見楊香還要再踹，白扶容衝上前將楊香一掌拍開。

此時白扶容雙目通紅，周身的溫度降到了極點，抽出碧落劍指著楊香，「你找死？」

楊香似乎沒料到白扶容會這樣對他，他眨了眨眼，冷笑道：「老子不過踹了這畜生兩腳，倒是你，親手逼死了它！」

白扶容身形一震，倒退兩步，蘇長慕見狀忙過來扶，卻被白扶容甩開了。

白扶容怎麼也沒想到，平日里溫柔似水的大師兄，此刻竟是這般可怖，全然變了一個樣。

花鰱的死，楊香此刻的醜陋嘴臉，又經此一戰，如此種種白扶容瞬間氣血上涌，哪怕她死死壓制，嘴角也滲出一絲鮮血出來。

白扶容抬手擦去，咽下口中的鮮血，閃身上前和楊香纏鬥起來。

楊香一邊防禦一邊譏笑道：「你若是抓活的，或許我還可以考慮你做我的女人，現在……」說到這，楊香的臉上變得扭曲而瘋狂，「這畜生死了，壞我好事，死！」

「你騙我！」白扶容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怒火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燒毀，她的速度越來越快，招招致命！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容—師—姐。」楊香哈哈大笑道。

白扶容從未學過任何劍招，每一招都憑藉本能刺出。巨大的悲傷和憤怒讓白扶容理智全無，她從未像今天這般想殺死一個人。

見楊香還在得意洋洋，白扶容將僅剩的靈力全部注入碧落劍中，拿出玉石俱焚的決心向楊香刺去，白扶容周身竟然隱約出現一朵巨大的透明蓮花。

在遠處觀戰的蘇長慕見此情形，嘴角微微上揚。眼睛裡不知在算計什麼，閃著詭異的光芒。

白扶容一劍下去，楊香終究躲閃不及，右臂整整齊齊地斷開，落到地面上，和那些殘肢斷骸一塊兒了。

楊香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斷臂，一時沒回神來。

白扶容立即使出下一招，直奔楊香項上人頭而去。

突然空中風起雲湧，一個紫衣白髮的俊美男人突然出現，手一揮就將白扶容生生制止了。

「師尊！」白扶容平日情緒很少外露，尤其在雲華仙尊面前。可這一刻她尤其的不甘和痛苦。

「容兒——跟師尊回去。」雲華仙尊平靜道。

「我……我……」白扶容聲音顫抖著，她急忙低下頭，掩蓋眼眶中的淚花。師尊自小將她養大，對白扶容來說是世上至親，但她同時也畏懼著師尊的威嚴。

「師尊，我要報仇。」白扶容低聲道。

「胡鬧！」雲華仙尊手一揮，將白扶容拉到自己身邊，「跟為師回瑤池。」

自小師尊就不讓白扶容沾染任何鮮血和殺戮，如今白扶容清楚，師尊是絕不允許她殺楊香的。

「小鯉魚，我要帶小鯉魚回去。」白扶容掙扎著往地面望去，白龍的屍身還躺在廣場上。

雲華仙尊見狀，正欲將白龍收儲物袋，一旁的楊香突然攔在白龍前，眼裡閃爍著對雲華仙尊的恨意。

「白龍是我龍靈峰妖獸，掌門大人可別偏心，有失公正！」楊香咬牙切齒道。

雲華仙尊冷笑一聲，根本不屑和楊香爭鬥，直接略過楊香將白龍收進了儲物袋裡，帶著白扶容離開了。

楊香站在原地，看著雲華仙尊離去的方向，一字一句道：「雲華老兒，給老子等著，遲早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