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按完三聲門鈴後，秦暮上身套著黑衫，下\身穿著藍色的棉質睡褲出現在他面前。

「你就穿這個——」

周廷訓斥到一半，秦暮便掩著嘴巴，難以抑制地咳了兩聲。

「這麼嚴重啊。」

周廷頗有些擔驚受怕，他將體溫計塞到秦暮嘴裡的時候，秦暮兩頰還掛著不正常的紅暈。

幾分鐘後，周廷看著體溫計上的數字，才鬆了一口氣，「幸好體溫還算正常，但我看你現在連穿條褲子都費勁，不如我替你向王導求個情，這周的拍攝先往後推一推。」

秦暮卻立刻斬釘截鐵地拒絕道：「不行。」

周廷以為他是在顧忌王導，「怕什麼？因病請假，王禿鷲還能不準？」

秦暮琢磨著「王禿鷲」這個別稱，腦海里霎時浮現出王導藏在棕褐色鴨舌帽下的浧亮光頭，以及那雙總是習慣斜眼看人的眼睛，「王導，最近來過橫店嗎？」

周廷一愣，「沒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快樂無極限》最近在忙著拍攝音樂特輯，他一個人要跟五組的進度，在a市忙的頭都要禿了，不，本來他就禿啊。」

秦暮只能將昨夜帶著黑帽的男人是王導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徹底刪去。

周廷見秦暮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便兀自拿出手機，打算先斬後奏，替秦暮向節目組請假。

「嘟嘟」的手機忙音響起，周廷望著奪去自己手機的秦暮一臉尷尬地笑。

被壓抑地低啞的咳嗽聲再次響起，與脆弱蒼白的病容相比，秦暮說出的話卻不容置喙，「周哥，我沒事的，這次拍攝也沒什麼費力的活動，所以用不著向節目組請假——」

周廷靜靜聽著，接過手機時摸到秦暮手心燙地驚人，他不贊同地看向秦暮。

「這次拍攝推遲了，季北辰很難再擠出足夠長的檔期吧，再說，《鋒芒》的拍攝進度也很緊張，我會在今天的《快樂無極限》錄製結束後，立刻投入《鋒芒》的拍攝。」

周廷定定看了他一會，最後還是不得不舉雙手投降，「怕了你了，當龍套的時候這麼敬業可以說是多爭取點機會，現在演了主角，明明可以適度地耍一耍大牌，讓導演組多照顧你一下，卻還是這麼不要命地衝上去，你就是因為太死腦筋才會落到今天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秦暮換上寬鬆休閑的運動褲，在玄關的鞋櫃處躊躇不前。

周廷怒氣上涌，「到頭來，我苦口婆心說的話你一句也沒聽。」

「我都聽見了，周哥，但你真的覺得我有錯嗎？」

秦暮的眼珠黑地極深，與人凝視時如一口深不見底的黑潭。

周廷聽到自己的心臟因為瞬間的壓迫而驟然加快了速度，片刻後，才開口：「你沒錯。」

秦暮轉過身，面對著幾雙款式大同小異的皮鞋，慢慢撇起了眉頭，「周哥，還有時間去買雙運動鞋嗎？」

周廷感到莫名其妙，「要運動鞋幹嗎？」

「今天不是要去青淮一中拍攝嗎？我想穿的青春點。」秦暮道。

「那你別瞎忙活了——」周廷詭異地笑起來，「節目組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服裝。」

驅車趕到a市時，已經到了正午，秦暮先和周廷去麵館叫了兩碗牛肉拉麵。

兩三塊飽滿肥厚的牛肉畫龍點睛般鋪蓋在白滑纖韌的麵條上，他將一筷子麵條送入口中，聽見櫃檯上的電視傳出女主播珠圓玉潤的聲音。

「《娛樂大搜索》為您播報本周娛樂熱點，銳鋒娛樂與當紅男子天團AME的合約將在一月後到期，銳鋒娛樂發表團體單飛不解散的宣言，引起眾多粉絲的不滿和傷心，據悉隊長兼c位的洛星池將在之後展開豐富的個人活動，包括個人專輯和首次個人演唱會，有關輿論報道，AME音樂製作人、主唱季北辰將會參與專輯錄製……」

秦暮抬起頭，看見電視上季北辰身著華服握緊話筒放聲高歌，他站在人群的中心，四周粉絲的尖叫像海浪一般朝他洶湧而去，而他卻只是疲憊又快樂地朝人群送出一個微笑，聚光燈打在他亮晶晶的汗液上像鑽石一般耀眼。

秦暮記得那是AME出道一周年後的首次演唱會，地點是Fly High直到解散都未踏上的鳥巢，觀眾動員和門票售罄都創造了當時樂壇的新紀錄，而秦暮也是透過自己積累的人脈才拿到了一張在黃牛手中可以被炒到上萬的演唱會門票。

秦暮當時坐在b區的中間位置，被年輕女孩尖銳又瘋狂的聲音包圍，超高分貝的噪音使他耳內嗡鳴，可從高質量音箱里流淌出來的樂聲並未因此而削減一分一毫的動聽，他們像流淌的水一般輕輕劃過，在少年飽含熱情的聲音搭上五線譜時，那團靜謐的水便頃刻間火熱躁動地燒灼了聽眾的心。

毫無疑問，那是天才的作曲，天才的作詞，天才的演唱。

秦暮在人群喧囂中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被汗水浸透薄衫的少年，那個男孩擁有他為之羨慕的一切，與此同時，一團更為肆虐的野火在秦暮心中暗暗燃燒。

秦暮以為那是嫉妒，可他卻是真心為季北辰的音樂而鼓掌，後來他認為那是不甘，不甘來到鳥巢，卻只能坐在觀眾席里看著別人盛裝出場。

可現在，這種不甘以明確激烈的方式燃燒著他的熱情，他為之拼搏奮鬥了數十年，越發明白當時的情緒絕不是因為不能再次登台的不甘，那到底是什麼？

深深的疑惑再次在秦暮心底叫囂。

「秦暮，你面坨了。」周廷提醒道。

來到節目組時，頂著棕褐色鴨舌帽的王導仍是挑剔地打量著他，片刻的沉默後，才放話，「小雯，把衣服給他。」

頭上頂著草莓髮夾的年輕女孩小跑過來，聲音中難掩激動，「小秦哥，你今天一定超帥的！」

秦暮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衣服，胸口處堅硬的吊牌赫然寫著「青淮一中」四個字。

接近全白的襯衣，冰冷的胸牌成了唯一的亮點，黑色的校服褲是寬鬆休閑的款式，這隻是一套中規中矩毫無特別的校服。

秦暮做出這種評價時，站在他面前的小雯不知為何變得一臉獃滯，秦暮問她：「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