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風月走到穆良人身前，輕輕撫摸穆良人的臉頰，說道：「良人，還是算了吧，別再查下去了。」

聽到姚風月也如此說，穆良人心裡五味雜陳，不知到底是什麼滋味，手附上姚風月的手，輕輕抬起頭，看著姚風月的眼睛，道：「月郎，你為何也如此說？」

姚風月眼神動容，道：「良人，火神大人說的第三鬼，不難猜出是誰，火神大人說的天，更……不難猜出是誰，也許我的記憶里，有觸動他們利益的地方，也許是有什麼非留我在世的理由，我才像如今這樣活著，可這些，跟你相比都不重要，我只要有你就夠了，我不需要什麼人世記憶。」

穆良人苦笑了一聲，起身抱住姚風月，在姚風月耳邊輕輕說道：「你不知道，你做噩夢的樣子，讓我有多心疼，我不想以後，有一天，你沒有睡在藥榻上，或是沒帶大巫做的藥包，你獨自面對噩夢，甚至，久久不能醒來，更甚至，不能醒過來。」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月郎，我為你，與天為敵又如何！」

姚風月知道，穆良人是不可能放棄的，除非自己，真的離開那藥榻，那藥包，依然可以睡個好覺，可是，自己每次噩夢過後醒來，都不會記得裡面的內容，想到這裡，姚風月竟然萌生了一個幼稚的想法，也許，自己多試幾次，就可以記得內容。

姚風月與穆良人回了萬花叢後，半夜，趁著穆良人熟睡，一個人跑到了觀荷亭里來睡覺。

穆良人第二天醒來，發現姚風月不在身邊，轉頭看桌上也沒有，站在門口，隱約聽到有一群人在大聲呼叫，穆良人順著聲音走，一路來到了觀荷亭，遠遠看到觀荷亭里，姚風月把自己抱成一團，縮成一團。

穆良人趕緊跑過去，把姚風月抱在懷裡，一邊念叨著「月郎」，一邊輕輕拍打著姚風月的後背安撫睡夢中的姚風月。

荷花池裡的荷花們，見穆良人來，也紛紛不再大聲呼喊，悄悄地退得老遠。

姚風月在穆良人懷裡，依然縮成一團，身體有些發抖，穆良人緊鎖眉頭，卻無法喚醒姚風月，只能這樣抱著他。

看著姚風月臉上的淚痕，聽著姚風月嘴裡一直嚷嚷著「求求你，放了他們，求求你，放了他們。」語氣誠懇又無能為力。

穆良人的心也跟著姚風月揪在一起，他甚至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每每有線索，還沒怎樣就斷了；恨自己為什麼不是天，如果自己是天，姚風月就不必如此痛苦。

眼圈泛紅，穆良人將稍微安靜的姚風月抱回了小院，放到了藥榻上，握著姚風月的手，不敢鬆懈。

「山主，醒了嗎？」門外傳來了啊梔的聲音。

「進來吧。」穆良人大聲說道，他想盡量的大點聲音，這樣說不定可以吵醒姚風月。

啊梔端著藥碗，推開門，走了進來，看到穆良人坐在床邊，姚風月還在睡著，說道：「山主還沒醒啊？」

走進了一看，卻發現不大對勁，問道：「山主，昨夜……」

「他昨天趁我睡著了，偷偷跑去觀荷亭里睡的，沒帶藥包。」

啊梔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兩人吵架了。

「你們吵架了？」

穆良人搖搖頭。

啊梔看姚風月此時還算平靜，將藥碗遞給穆良人囑咐他先喝藥，又與大巫通靈，喚來了大巫。

大巫站在旁邊看著姚風月，也是束手無策，小巫在一旁，則說道：「哥哥，你要不換一種配方，讓山主很快醒來吧。」

大巫搖搖頭，很是惆悵。

啊梔則拉著穆良人出了門，到了小院中。

「有何事？」穆良人問。

「你們兩個真沒吵架？」啊梔試探地問道。

「真沒吵架，啊梔，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沒心情開玩笑。」穆良人一臉愁容。

啊梔輕輕拍拍穆良人的肩膀。

「嗯，我知道了，該不會是，山主人世記憶的事吧。」

穆良人點點頭，跟啊梔說了火神的事。

聽完後，啊梔說道：「我也同意山主大人說的，你別再查下去了，這樣對你和山主都好。」

聽到「對你和山主都好」，穆良人似有些生氣。

「我不覺得對他好，他這樣，不知道哪天就永遠陷在噩夢裡，出不來了。」

聽穆良人的語氣有些生硬，啊梔繼續說道：「若是你出了事，山主怎麼辦？」

穆良人從未想過若是自己出了事，姚風月要怎麼辦，一時語塞，答不出來。

啊梔繼續說道：「良人，我叫你一聲良人，是還當我們是知己的時候，不要再查了，你查不出來的，現在這樣就很好。」

現在這樣真的好嗎？穆良人不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也許不再追查，自己就不會得罪那個天，可是自己不得罪那個天，姚風月怎麼辦，他已經這樣活了千年，往後的日子裡還要這樣活著，他真的不希望有一日，姚風月深陷噩夢，永遠都醒不過來。

五天之後的深夜，姚風月終於擺脫了噩夢，醒了過來，一醒來就感覺自己被緊緊地抱著，穆良人的臉就在眼前，姚風月不由得將手慢慢地抽出來，在穆良人的臉上戳了戳。

「不要調皮！」穆良人溫聲說道。

「你醒著的啊？」

「我的月郎睡不好，我哪敢睡得好。」穆良人的額頭抵著姚風月的額頭，「你這次真的嚇壞我了，比上次還要嚴重。」

姚風月笑了笑，道：「對不起，我只是想，如果我多做幾次噩夢，能不能記得夢的內容。」

「你這一次，五天才醒，我就已經不行了，你多做幾次噩夢，那我豈不是要沒了。」

「沒了？」

「嗯，你擅自決定這件危險的事，我很生氣。」

「我下次不會了，良人。」說著，姚風月在穆良人的唇上吻了一下。

「我真的很生氣，如果你下次再這樣，我就直接從這世上灰飛煙滅，你再也找不到我了，灰塵都沒有。」

姚風月捧著穆良人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唇上的鬆軟，讓穆良人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這個人不再受噩夢的侵擾。

兩人唇齒相離後，穆良人又意猶未盡地在姚風月的額頭上，親了一口，道：「原來你不記得自己夢到了什麼啊？」

姚風月點點頭，一臉的歉意。

「沒關係，記不住也沒關係，不需要記得，在夢裡，你已經很痛苦了，不要帶到醒著的時候。」

「只是，良人，接下來，怎麼辦，我們的線索都斷了，即使想到了是誰，我們也無法討回公道。」

穆良人深吸口氣，又緊了緊抱著姚風月的手，道：「不要急，會有辦法的。」

這五天，穆良人沒怎麼合眼，見姚風月終於從噩夢中醒來，心裡的石頭落了地，說完，就睡著了，姚風月在穆良人的懷裡，一動不動，看著穆良人的臉，又漸漸地睡去。

這幾日穆良人的內傷外傷已經完全好了，人間大大小小的鬼禍也變得多了起來，一回到地府，穆良人就忙了起來，甚至都無暇去看姚風月。

後來，地府的人手有些不夠用，穆良人硬著頭皮找了姚風月，借了小巫，雖然姚風月對於穆良人長時間不來看自己在鬧脾氣，但是畢竟還是明事理的，依然把小巫借給了穆良人，聽到穆良人為除鬼禍十分忙碌，心裡竟覺得這也很好。

這天，穆良人正追著一隻小鬼，這小鬼跟劉老貴的孫子——小魚差不多大小，跑得很快。 穆良人追著小鬼，這小鬼跑進了九洞山，左拐右拐，竟來到了一處山洞。穆良人一路也跟到了洞里，直到小鬼躲在一冰棺後，無處可跑。

穆良人先將小鬼抓起來，綁好，仔細察看了一下這山洞。

這山洞說深不深，說大不大，中間有一石壇，壇上有一冰棺，冰棺內，躺著一個人，這人一頭烏髮散落兩旁，面容里透著一股奸詐，閉著眼，卻顯得十分安靜祥和，身穿黑色道袍，腳上卻什麼都沒有穿，赤著腳。

這山洞裡並沒有多寒冷，這冰棺卻不融化，想必是有術法在內，棺蓋也無法開啟，怕是有封印。

穆良人又檢查了一下周圍，沒發現什麼結界，也沒什麼危險。

穆良人拉過那個小鬼，問他知不知道這山洞是怎麼回事，沒想到那小鬼卻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暈了過去。

穆良人趕緊將小鬼帶到萬花叢找大巫醫治。

小鬼醫治及時，沒有丟掉性命，卻對那山洞裡的事一無所知，連連搖頭，穆良人無奈只好把他帶回地府收押，而在地牢里，看到劉老貴的時候，想著這小鬼也沒什麼能耐，又跟小魚一般大小，索性就把小鬼與劉老貴關到了一起，給劉老貴做伴兒去了。

而姚風月得知了九洞山的山洞後，也跟著穆良人一起到了地府，跟劉老貴寒暄了一會兒，跟他講了講小魚，聽到小魚的進步，劉老貴笑得合不攏嘴，一直說著「真不愧是我的孫子！」

即使遭到了姚風月的白眼，劉老貴也毫不在意。

那小鬼見他們談笑風生，一直低著頭縮在牆角，害怕得很。

把一切安排妥當後，姚風月和穆良人重新向九洞山出發了。

「九洞山真的有九個山洞嗎？」姚風月仰望著面前的九洞山，這山看起來也不是很大，真的會有九個山洞嗎？

「我上次來的時候，沒有發現山洞，我上次抓的中毒小鬼，把我帶向了一個山洞，我想這山上應該還有其他的山洞，只是暫時沒有發現。」

穆良人帶著姚風月順著追趕小鬼的路，上了山，一路上，姚風月東張西望，也沒有發現這山有什麼異常。

山洞裡，姚風月盯著冰棺里的人，十分認真地看著裡面人的臉。他感覺這個人好像跟自己十分熟悉，可又想不出在哪裡見過。

「這人，我感覺很熟，又感覺不熟。」姚風月緊蹙眉頭說道。

穆良人環抱著手臂，站立一旁，點點頭，道：「可能是因為失憶吧。」

「你有沒有覺得……」

姚風月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穆良人狐疑地看著姚風月，半天，姚風月才說下半句：「這個人的臉，好像在笑。」

姚風月正看著穆良人的臉，有細微的咔咔咔聲傳來，姚風月低頭一看，棺蓋正在碎裂，裂紋像蛛網一樣，迅速蔓延，不一會兒，整個棺蓋就布滿了裂紋，密密麻麻，一隻手突然從裂紋中伸了出來，直奔穆良人！

姚風月伸手去攔，卻沒有棺材裡的手快，姚風月掐著棺材手的手腕，棺材手掐著穆良人的脖子，穆良人表情驚詫，毫無防備。

姚風月轉頭盯著棺材裡出來的人，只見那人陰森森地笑著，吊著嗓子開口說道：「姚風月！你可看好！這就是你執著於人世記憶的代價！」

那人話落，只見穆良人的腦袋往一側一歪，兩眼的神采也在姚風月的眼中消失了，接著那人就放了手，穆良人慢慢癱軟了下去。

「良人？」

姚風月眼神驚異，不知所措，看著穆良人倒了下去，看著倒在地上的穆良人，姚風月此時覺得自己的心，為何是死的，為何不會心痛！他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良人！」

跪下來，伸出手，抱住已經死去的穆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