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天黑了，再往前走就是山林，不難保證會不會有野獸出沒，衛廷之和梁稷猶豫再三，決定在袁家歇息一日。

海生剪開了人的衣裳，用清水簡單的清洗了受傷的地方，接著從簸箕里挑了幾樣衛廷之沒見過的草藥，搗碎貼在了傷口上。

「唔！」

突然想起一聲悶哼，床上奄奄一息的人，總算有了一絲生氣兒。

衛廷之緊張的拉住梁稷的手，全神貫注的看著海生。

「命能救活，但恐怕身子好不了了。」海生洗了把手，清澈的水盆里瞬間被染得通紅，他轉過頭看向二人，說道：「武功肯定是廢了。」

衛廷之眉心一動，原來海生早就知道了…

「我們路上不能耽擱太久，這人就暫時託付給您了。」梁稷倒表現的很坦然，似乎並不驚訝海生知道實情：「之後我會派人定期過來為您送一些銀子和衣物，如果有一天他…」

話沒說完。

海生笑了笑：「好，不如每次你派人過來我都讓他給你捎一樣東西回去報平安，如果有朝一日他死了…」

「你就捎一塊白布給我。」梁稷眼底帶了些笑意。

海生點頭：「好。」

衛廷之皺眉，他總覺得海生和梁稷四目相對之時，四周湧現出一股莫名的曖昧。

這兩人心照不宣的樣子，真讓人心裡發酸。

「吃不吃飯了？小爺餓死了。」

他撇撇嘴，轉身往外走，臨出門前還踩了梁稷一腳。

村裡大旱後又鬧起了瘟疫，幾乎每家都是顆粒無收。

袁婆婆取出了提前在地窖里存好的幾個發芽的土豆，給他們放在活里烤了烤。

衛廷之和周煜也從馬車上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炊餅和一隻熏雞，連帶著土豆意思放在火里烤起來。

沒多大會兒，就傳出了香味。

老三坐在旁邊，抱著土豆呼呼吹了兩口，吃的津津有味：「今兒托您二位的福，還能吃一口這麼香的土豆，嘿嘿。」

衛廷之看他一眼，再看看手裡漆黑的土豆，一時之間不知道從哪下手。

老三頓了頓：「你不會沒吃過吧？」

「嘿嘿。」衛廷之臊紅了臉。

梁稷順手從他手中接過土豆，簡單的剝開外皮，把裡面乳白色的瓤露出來，遞給他，輕聲：「吃吧。」

與此同時，老三也毫不客氣的撕了只雞腿遞給海生：「小生，快吃。」

海生接過雞腿，有些猶豫：「這…這不好吧。」

梁稷：「沒事，你儘管吃，馬車上還有。」

聽到這話，海生才小心翼翼的啃了一口，頓時鮮香四溢，他倒吸一口氣又連著吃了兩口。

老三坐在旁邊，歪著頭看他吃。

梁稷也在看…

衛廷之頓時黑臉，抬腳又對著梁稷的草鞋狠狠的踩了一腳。

梁稷皺眉，轉頭就看見衛廷之對他比比劃劃。

他想，意思大概是…

再看眼珠子給你挖出來？

梁稷忍俊不禁，把剩下的雞腿撕下來遞給衛廷之，輕聲：「你也吃。」

衛廷之剛才還一副不樂意，要殺人剜眼的模樣，眨眼間就被哄的心花怒放，抱著雞腿高高興興的啃了起來。

周煜吃完了晚飯，就急急忙忙的去床邊守著，那人除了敷藥時悶哼一聲之外，再就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他幽幽嘆了口氣，抬頭看向衛廷之：「公子，他不會死了吧。」

衛廷之靠在旁邊，聞言探頭往床上看一眼：「估計不能，不過…」

「不過什麼？」周煜追問。

衛廷之故意逗他：「不過你守在這兒就不一定了，有些事不得不信啊。」

周煜愣了兩秒突然會意，立刻「噔噔噔」後退三步，蹲在門口，兩腿騎著門檻：「公子，這回你覺得呢？」

衛廷之憋著笑：「嗯…這樣或許就好多了。」

梁稷一進門就看見衛廷之在欺負周煜，失笑搖搖頭，走過去往床上看一眼，見還沒有動靜目光深邃幾分。

他不知道衛廷之耽誤的這些功夫究竟有沒有用，萬一這人就算被救回來，但接受不了自己變成廢人而一再求死，也未可知。

前途渺茫，離江南王府越近，他就越是忐忑不安。

衛廷之抬眸就看見海生跟在梁稷身後，他緊緊鼻子走過去，偏頭對海生說：「你出來一下。」

海生似乎早就料到，點點頭跟了出去。

外面夜空漆黑，星星璀璨，院子里安靜的落針可聞。

兩人搬來小馬扎，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衛廷之偏頭看他一眼，率先開口：「海生，你為什麼救他？」

海生微微一笑：「外婆得了很嚴重的病，我治不好。」

衛廷之心裡有個猜測，但沒有急於說出口，反而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海生：「你們是京城來的貴人吧。」

衛廷之點頭。

海生：「我想在祖母去世之後，給自己謀一條生路。」

果然，衛廷之仰頭，兩手枕在腦後，望著月亮眯了眯桃花眼，嘴角微微帶了些笑意：「海生，你真的很聰明。」

海生：「我想離開這窮山惡水之地。」

衛廷之不解：「你就不怕我們跑了？」

「不會的。」海生看著夜空，沉默半晌：「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是江湖中人，他的背上有『滄海閣』的」圖騰，還有胸口的斷魂釘，我猜他應該是想要脫離滄海閣，才被折磨成了這樣。」

衛廷之坐起身，看著海生側臉，皺眉：「你是怎麼知道的？」

對於滄海閣，他也曾有所耳聞。

天下第一大派，齊聚四海之內的散俠名士，就連朝廷都要給他三分薄面；據說滄海閣培養了一群死士，各個武功高強，手段殘忍。

只是不知那人是否和滄海閣的死士有關……

「我曾經讀過話本子，裡面有說過。」海生沖他眨了眨眼睛，仰頭繼續看星星：「這位公子，我並非是仗義之士，若能救活了他，我可是要和您討人情的。」

衛廷之微怔，隨即笑著取下腰間的玉佩，抬手扔進海生懷裡，兩手枕在腦後靠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看星星，餘光斜睨一眼海生，說道：

「跟你打個賭，如果你能活著走出這個村子，我就保你一生榮華富貴，如何？」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