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要見到這位傳說中的趙大人了。

衛廷之和梁稷交換了個視線，雙雙起身。剛準備往在走就聽見身後撲通一聲，接著他的袍子一角被人抓住。

衛廷之循聲看去，宋青兩手緊緊攥著他的衣服，臉色慘白：「不行！不能去！」

衛廷之不解。

宋青：「七日前，我哥哥就是這樣被他們帶走的！然後…就再也…再也沒回來了。」

衛廷之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看向梁稷，發現那人也在看他。

他蹲下身，輕輕拍了拍宋青的手背。

「沒事兒，我一定會回來。」

宋青猛地搖頭，嘴裡反覆說著：「不行，不能去。」

衙役在門口等的不耐煩，快步過來一腳踢在了宋青肩膀上，看見那人悶哼一聲像球一樣滾到旁邊，又罵罵咧咧的給了兩鞭子。

「給你臉了是不是，還敢耽誤老子的事兒，看官爺今兒不打死你！」

「哎喲！疼疼疼！」宋青打滾哀嚎。

梁稷皺眉，一把抓住空中落下來的鞭子。

衙役張牙舞爪的掙扎兩下，手裡的鞭子愣是紋絲未動。

他心裡一沉，知道眼前這主兒恐怕不好惹，臊紅了一張臉，粗聲說道：「看什麼看！還不快走？！」

梁稷面無表情的收回手，扶著衛廷之往外走。

趙大人坐在堂上，兩撇山羊鬍，手裡拿著桿旱煙袋，時不時的嘬兩口吧嗒吧嗒嘴。

衛廷之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

梁稷回頭看他，挑眉：「笑什麼？」

「你瞧瞧，這位趙大人像不像壽材鋪的紙紮人？」衛廷之小聲說。

梁稷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慢慢地眼裡也多了些笑意。

可不是麼，這位趙大人身材瘦小，官服穿在他身上鬆鬆垮垮，官帽更是恨不得擋住半張臉，搖搖晃晃的模樣還真是像極了壽材鋪的紙紮人。

趙大人一轉頭就看見他們倆滿臉憋笑，右眼皮登登跳了兩下，一拍桌子：「嚴肅點！笑什麼笑！」

衛廷之冷不丁的被嚇一激靈，強憋著笑站直。

師爺尖聲尖氣的吼著：「見到大人還不跪下？！」

衛廷之皺眉。

且不說自己身邊還有堂堂六皇子梁稷，除了跪皇上宜妃，哪裡還跪過別人？

就連他自己，生為當朝丞相之子，自然也只有別人跪他的份兒。

這位趙大人，真是不要命了。

兩人堂下站的筆直，周身的氣派簡直震的人心頭髮顫，趙大人也不例外。

一時心虛，趙大人躲避著梁稷刀子一樣的目光，粗聲：「看什麼看！來人！把他們倆按住，杖打五十大板！」

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用刑，果然是個昏官。

烏泱泱上來一群衙役，七手八腳的壓著兩人就往地上按。

「看你們誰敢動！」

衛廷之一嗓子震呵住了眾人。

他順勢甩了一把銀灰色的袍子，目光凌厲的環顧眾人，左掏掏右摸摸，總算掏出來一塊牌子。

漢白玉做的令牌，衛廷之往外這麼一拿，趙大人眼睛就挪不開了。

這可是塊寶貝啊。

周圍噤聲，衙役們沒見過令牌什麼模樣，但瞧著趙大人的神色一時半會也不敢貿然行動。

梁稷皺了皺眉，剛想讓衛廷之把牌子收起來，就見師爺訕笑著走過來，賊眉鼠眼的盯著那塊牌子，他心裡暗叫不好。

師爺：「這位公子，您把這牌子給我仔細看看，咱們可別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才是。」

「瞎了你的狗眼，敢和小爺攀親戚。」

衛廷之也不傻，順勢在人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牌子，確定他瞧見了又立刻收了起來。

衛廷之：「瞧真切了？」

師爺當然看真切了，上面赫然寫著個衛字，縱使他出身小地方也是對這位衛大人有所耳聞。

「真切了，自然真切了。」

師爺神色倉皇，連忙行了個禮小跑回去，對趙大人附耳低語。

不大會兒，趙大人眉毛一橫，「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看向衛廷之，聲調拔高：「衛相？！」

話沒說完，就見師爺拉了拉自己衣角，趙大人方覺失禮，幹咳兩聲又坐下。

「就憑這一塊牌子？誰知道是不是江湖騙子？」

衛廷之氣的想笑：「大人若是懷疑，不如叫周文昌周巡撫大人過來認一認，正巧他是家父的門生。」

「自然是要查的。」趙大人皺眉打量著他二人，哼聲：「你說你是衛相的公子，那他又是誰？」

這個他，自然是指梁稷。

衛廷之回頭看梁稷一眼，端著膀子兩手抱在胸前，哼笑：「這傻子自然是本公子的小斯。」

梁稷皺眉：「………」▼_▼

趙大人半信半疑，正想繼續問下去，就被師爺一把抓住胳膊。

「衛公子，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

師爺賠笑說：「在巡撫大人過來之前，還得委屈您二位在廂房住下，證實是真的咱們大人再向您磕頭認錯。」

成了！

衛廷之心底暗暗竊喜，他就是要爭取到這一晚上能自由行走的時間。

表面上仍舊裝作不樂意的模樣，撇撇嘴回道：「既然如此，也只好這樣了。」

「您暫時委屈委屈，在廂房歇一日。」師爺擺手讓衙役退下，點頭哈腰的引著人往後院走：「缺什麼短什麼儘管吩咐。」

衛廷之也不客氣：「你們這牢房髒的很，給小爺打桶熱水好好洗洗，再準備一床真絲的被褥，我不能睡麻的被褥，身上該起疹子了。」

梁稷跟在旁邊，心裡直翻白眼，卻不自知，自己深邃不見底的眼睛竟多了一絲笑意。

衛廷之瞥他一眼，大搖大擺的繼續說：「再吩咐廚房做一桌吃食送來，我這人不愛吃酸的苦的，四葷五素外加一道湯，主食就米飯和麵條吧。」

師爺臉色難看，腦門出了一層冷汗。

沒有聽到回答，衛廷之驟然停下步子，立眉回頭看他：「怎麼著？這點誠意都沒有？小爺在家時可比這規矩要多，顧念你們這窮鄉僻壤的麼沒什麼好東西，已經格外湊合了。」

「是是是。」師爺苦笑。

衛廷之不悅，皺眉轉身就往回走：「罷了，小爺還是回牢里待著吧，到時候讓周大人親自接小爺出去。」

「別別別。」師爺弓著腰好說歹說的拉住了衛廷之：「您先泡個澡，我這就去吩咐廚房和小斯將被褥和吃食準備妥當了。」

衛廷之哼了一聲，才繼續裝作心不甘情不願的往廂房走：「我這位小斯身上都有味兒了，給他也好好洗洗。」

「是。」師爺恨的咬牙，卻只得應下。

梁稷忍俊不禁，他對衛廷之真真是無可奈何。想著三人在山上的時候睡的都是粗麻的被子，薄褥子下面還墊著幹草，到底也沒見他起疹子。

如今再看旁邊模樣嘚瑟囂張的衛廷之，梁稷片刻有些恍惚。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衛廷之。

明艷張揚，帶著天之驕子與生俱來的驕傲，甚至…有點可愛。

他表面乖順，在宮裡一味的裝傻充愣，滿口的奴才主子，以至於自己忘了他是衛家的嫡孫，是老太君最疼的小孫子。

是當朝丞相最疼的兒子。

進了門，師爺訕笑討好的哄著衛廷之稍等片刻，自個吩咐下人去打熱水。

眼看著門關上，衛廷之大喇喇的坐在床上，伸了伸腳：「老六，給小爺脫靴。」

梁稷還真的走過去，捧起他的腳慢慢把靴子給人脫下來，接著對著腳心擰了一下，冷聲：「沒大沒小。」

衛廷之哎喲一聲，抱著腳在床上打滾兒，其實梁稷沒用多大的力氣，他也不疼，但就是想撒歡地膩歪他。

滾著滾著就滾到了梁稷身上。

梁稷剛想將人推開，就被衛廷之一把捂住了嘴，接著聽人說：「噓，外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