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又怎麼了。」

萬銘已經說過這句話不止一兩次了。

他也已經真正感覺到了問題所在。

「又想著什麼啊，陪我出來玩兒怎麼跟個木偶似的？之前我們出來玩不是這樣的……」

「抱歉。」顧良抬手推開他，看了眼手錶，「我還有點事……」

「又什麼事啊！」萬銘賭氣把剛買來的東西一股腦扔在顧良身上，眼淚嘩啦啦的就下來了，「最近你又忙來忙去的！什麼都不告訴我！」

放假時間商場里人挺多的。

紛紛讓開舞台。

顧良強忍著脾氣，彎腰把東西一件一件撿起來。

「你要去接陳銳你就直說啊！」

「你不要跟我提他！！！」他一下子控制不住朝萬銘發了火，話音剛落就心底一沉。

旁邊走過的小姑娘被嚇得一個踉蹌，莫名其妙地望過來。

萬銘被顧良嚇壞了，眼淚越憋越流，縮著肩膀後退，整個人都特別蒼白。

顧良下一瞬間才收住自己，咽了口唾沫，把撿起來的袋子遞出去，輕聲道，「對不起……」

萬銘驚恐地看著他。

「……我先走了。」他把東西整齊地放在萬銘跟前的地面上。

轉身，下樓。

他不見了。

……

顧良走得很快。

自從那個人出事之後，每次對待萬銘的態度愈發不耐煩。

他自己也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

到底是……

『六層到了。』

……

「醫生……」

「顧先生，我們真的沒法讓他想起來。請見諒。」

「……」

他又感覺到了。

愈發感覺呼吸困難。在這個地方。

在這個有他的地方。

「我們已經在做努力了。但是單從醫學角度來說，陳先生的確是已經痊癒了。」

是啊。

聽得都能背出來了。

在這個地方。

這個他最後記得他的地方。

「謝謝。讓我和他單獨待會兒吧。」他低著頭。

腳步聲——關門聲。

他終於抬起頭。

「如果你還記得以前的事，看到現在我這個樣子，你會不會，高興壞了。」

很安靜，很安靜。他。

這個空間里，好像只有顧良的呼吸那樣。

「喂。」

陳銳垂下眼，轉臉，望向窗外。

「算了。走了。」

然後他帶著他走了。

還是很安靜，很安靜。他。

……

客廳的燈壞了，大概也就他出事後的事情。

不過外邊挺亮的，窗簾拉了大半，被雜物箱子擠上去的窗簾泄了一部分的光。

那就足夠了。

將睡著的陳銳送進房間，他突然想要打掃一下那個堆滿了東西的角落。

顧良皺著眉頭，一下一下地掃那些一動就會到處飛的灰塵。

啊……這裡有太多太多他生活過的痕跡了。

顧良撿起掉在地上的筆記本。

他以前經常拿著本子寫寫畫畫的，也不知道寫什麼。

因為從來沒關心過。

顧良突然抓起筆。

…

[　　這些頭髮甚至是灰塵我都覺得充滿你的味道。 ]

他在他的痕跡後邊這樣寫。　　

[　　我並非不愛你。 ]

他靠著牆壁坐下去。

抱著那本筆記。

…

只是我厭倦了那樣的生活。

每天都是同一張臉，每天都是那個人的笑容，每天都是那個人的絮絮叨叨！！

你充滿了我的生活……

你不會製造激情，也不喜歡觸碰激情。

日子過得索然無味。

毫無起伏。

毫無期待。

每天回家都是你。

你都在等我回家。

可是…你終於不再在乎我去幹了什麼，終於不再過問了，為什麼又……

什麼事情都變得很鬧心。

一言不發的你，冷漠的你，好可怕。

以前總是對你發脾氣，現在只能把脾氣都發泄在萬銘身上。

被追問著為什麼，才覺得有了罪惡感。

因為你啊……你從來不問為什麼。

你只會一味地接受。

啊……你好像發過脾氣。

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我又開始覺得自己在重蹈覆轍。

這一次你沒有發脾氣，只是又自己躲起來哭，一直，一直，直到你再不能蜷縮在那個角落裡。

有時候我知道你在哭，可是故意沒有管你。

什麼時候開始，傷害你就成了我理所應當的事情。

或許是從那天起？

在一起第三年的時候，看了你給我寫的那封情書開始，我才會這麼心安理得？

...

..

.

「什麼啊。」顧良抬手抓住自己的額頭，「明明都……可惡。」

事實證明，拳頭錘在牆上，很疼。

「重新來過什麼啊重新來過！！！現在不就是……顧良啊……你個還奢求機會嗎……」

陳銳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個虛假的重新開始讓顧良覺得世界都失去了顏色。

只有那個陳銳，那個被打罵過，那個看起來柔弱不堪的陳銳，才有資格原諒顧良。

不想繼續打掃了。

跟前的那堆小小的灰塵。

明明自己就是不懂得珍惜的，還腆著臉一次又一次索要機會。

自己都要笑死了吧。

這是……

他翻開筆記本的第一頁。

原來他是寫小說的嗎。幼稚鬼。

「切。」

顧良找了個對光的地兒蹲著看。

「這臭小子字也太小了吧…還一團一團的。」

「只…是……」

他眯著眼使勁看清每一個字，「只是不想再……」

只是不想再一個人了。

他沒有讀下去。

突然一滴。

他慌忙去擦拭的時候，才猛然發現這是自己掉下來的眼淚。

為什麼……

〔 只是不想再一個人了。

雖然每次這樣想，都期待著有個人能出現，站在我的身邊。

每次我都只能接受孤獨的事實。

直到他出現了。

我一直只是不甘寂寞，害怕孤獨。

但是現在比起那些，我更害怕失去他的日子。

在猛然醒悟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是真的愛上了他。

我每日所擔心的事情，就是我是不是又惹他生氣了，是不是又沒有做好，是不是又讓他難以抉擇了。

太可怕了。

我不允許因為自己犯錯而遭到拋棄。

絕對，絕對，不可以。

他是個很溫柔的人，我明白這件事。

但是他為什麼沒有對我溫柔，這大概是我才應該反省的事情吧。〕

看不清了。

喉嚨里的酸楚傾涌而出。

他坐下去了，胸前抱著那個本子，捂著眼睛。

終於……輪到我了。

輪到我淚流不止。

我一直都無法學會一件很重要的事。

就是，對你溫柔。

我一次也沒有試圖對你溫柔過，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