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朧月盤腿坐在沙發下邊的毛毯上，低著頭，雙手安安分分地握在腿間。

「怎麼又不帶傘，下回要是地兒遠一點你要到誰家去？」

安夏琛掀起手裡其中一張浴巾蓋住他的腦袋，面對他坐下，緩緩地給他擦頭髮。

餘光被一片白籠罩了，視線變得很窄很窄，耳邊是頭髮摩擦的聲音，混合著自己的呼吸聲，很小，可是很清晰。

給他擦頭髮的是他的班導。

這個角度看不到那個人的臉，範圍僅局限於那件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家居短褲。

下雨了。

客廳的窗關上了，雨有些大，感覺就像是困在牢籠里，沉悶。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酒精的味道，讓人有些神志不清。

陳朧月迷迷糊糊就伸手了，就那樣輕易地摟住了他。

安夏琛皺了皺眉，任他攬自己過去，正在替他擦頭髮的雙手舉了舉沒再碰他。

他做了些平常根本不可能做出來的事情。

老師是怎麼樣的的人啊……房間門把手上栓著一隻小豬，那種小彈簧腿的充氣小豬，好像已經掛了很久了，有些癟癟的。

上次回家的時候看到安夏琛和顧深在小販跟前，這隻小豬是顧深給他買的。

在恍惚里使勁咬了安夏琛肩膀一口。

想要直接把這個人咬死，把他捏碎了。

然後他忽然把人推倒——

安夏琛猛然抬臂，一下子抵住陳朧月的喉嚨，低聲道，「你還想幹什麼。」

陳朧月被這一抵，猛地想吐，竟就那樣一動不動噎下去了，強忍著反嘔盯住安夏琛的眼睛。

瞬間清醒了好多。

「朧月，我給你收拾了衣服，去洗個澡，好好擦幹頭髮，換套衣服待會兒顧老師會回來，他開車送你回家。」

陳朧月腦袋上的浴巾掉下來了。

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微垂的眼近看慵懶感更甚，陳朧月不直覺地微眨幾下眼睛就濕潤了。

像只優雅的貓，眼前的他。

摟著他的腰的那雙手沒有力氣摟得更緊了，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抓進手心裡。

酸楚不斷地湧上來了。

醜陋至極。

眼淚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它根本不聽話。

安夏琛嘆了口氣，胳膊鬆了些，「你可以在我這裡睡一晚，明天再回去。」

視線都模糊了。

就算努力眨眼也只能清晰那一瞬間。

門鎖的聲音。

這又是一個令自己後悔的理由。

「我說怎麼最近頭髮掉這麼多。」顧深臉上沒有絲毫波瀾，自然地抬手摸了摸後腦勺，「原來是自動開墾一下準備長草了？」

陳朧月很快爬起來。

「嗯？不否認嗎，連解釋都沒有？好歹說一句。」顧深攤手，「大型變綠現場？」

安夏琛卻好像老腰年久失修卡殼似的撐起身子，緩緩緩緩地站起來了。

「顧深，待會兒，送他……不對。」

顧深很快注意到了安夏琛肩上的牙齒印。

他指了指安夏琛的肩膀，「其實你第一次咬我的，比這個更厲害點。」

轟。

外頭的天空忽然亮了一下。

「……哦。」

陳朧月別開臉，朝安夏琛後邊躲了躲。安夏琛抬手覆上肩膀，輕聲道，「啊，這個真是超痛的。也不知道陳朧月怎麼想的。」

「我不是打了電話跟你說今晚十一點多回來嗎。」

「嗯……打了。」安夏琛的聲音還是那樣，有些不太在意的感覺。

顧深的目光凌厲地刺在陳朧月臉上，像要把他臉給撕了。

讓人不爽的佔有欲。

「你為什麼在這兒？」

安夏琛稍微舉臂攔在他身前，「他頭髮是濕的，看不見嗎。就避雨。」

「我在跟你的學生說話。」顧深的語調開始加重再加重，「待會兒再跟你說。」

陳朧月閉上眼睛。

好煩。

顧深和安夏琛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別總說會讓別人誤會的話。」

「誤會？誤會什麼，我也沒幹別的事。」

「顧深。」安夏琛語調也忽然強硬起來，「不要為難他了。今天你也怎麼了。」

「你怎麼不補一句他不是故意的。或許那樣更有信服力。」

「那樣只會更像黃金檔泡沫狗血劇。」

收回的凌厲溫柔地落在安夏琛眼睛裡。

「現在太晚了，他今晚先留下來。」安夏琛彎腰撿起浴巾，揮了揮，對角折了下塞陳朧月懷裡，「明天，你送他回去吧。」

他揚起另一張浴巾，繞開桌子朝顧深過去了，舉高手臂把浴巾蓋在顧深頭上。

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

顧深忽然就像家養的小雞一樣。

這就是坐在一邊的陳朧月的感覺。

顧深緩緩低下頭，緩緩張開嘴，一口咬住安夏琛脖子。

安夏琛給他擦頭的雙手一僵，又拍了一下他的頭，「啊……屬狗的吧。鬆口啊。」

陳朧月看著他，看著他們。

「顧深。」他說，「很痛。」

顧深頭又低了低，靠在安夏琛肩頭。

陳朧月抬手擦了擦淚花，移開目光。

安夏琛繼續給顧深擦頭，好一會兒又停下來，「你這樣我不方便，正面向我。」

陳朧月猛地深吸一口氣，抓著安夏琛給收拾的衣服穿過客廳走進浴室。

咔噠。

然後是花灑的聲音。

不難想像，接下來的一切會如何發展。

如果我不在的話，什麼都會更順利吧，顧深看起來一切都安排好了。

「朧月。」安夏琛敲門，推開，手裡拎著一張折好的新浴巾，舉在半空，同他對視一陣，嘆了口氣，把浴巾放在洗手盆旁邊，「朧月，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他關上門走了。

陳朧月轉眼，鏡子里的自己，怎麼的就眼眶紅了啊，大老爺們兒的。

'陳朧月我都叫你少看點異想天開的故事。'

滿腦子都是安夏琛和顧深，雖然一直在阻止自己繼續想像，但腦海里的畫面仍然不受控制地在一幀一幀地前進。

他們……他們兩個。

他使勁搓自己的頭髮。

或許是在浴室呆太久了，出來整個人都是紅的，暈乎乎站在客廳，空氣里散發著熱霧。

安夏琛躺在單人沙發里看書，整個人都陷進去了，聞聲抬眼，「你餓嗎？有沒有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