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那個傢伙好像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

就算是上了最後一節晚課也不見他離開，每次早早就到辦公室坐著打盹兒，衣服也是同一套，這幾天忙，也不好聯繫，只得作罷。

從便利店出來，天色暮藍，已經開了路燈。

今天沒有晚課，連續好幾天焦頭爛額，這個時候清凈下來，多多少少有些解脫的意味。

突然想要問問他發生什麼了。

這段時間同學聚會多，國中的聚完高中的聚，高中聚完了大學跨系聚跨班聚跨社團聚，各種聯誼，完了國中的同學又說還沒玩盡興，高中同學要再來一遍……

基本每次都會重複同一件事——醒來就是兩個人躺在那個超舒服的乳膠床墊上。

這段時間最後一次同學聚會他索性沒來，但是正巧回家的時候遇到了從酒吧出來的醉鬼。

從那天開始安夏琛就不搭理他了，碰上了馬上就走，說話也只當做沒聽見。

他笑了笑，拆開剛買的三角飯糰。

路邊坐著一個人，抱著膝蓋，臉埋下去，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車水馬龍。

看著他就想起了幾年前看到安夏琛的情景。

記憶里操場的歡呼教室的喧鬧隨著吹來的風湧上心頭，刷地展開來，浮現在腦海里———

[「喂，安夏琛。」男孩忽然一拍安夏琛的桌子，安夏琛抬臉，被一堆人圍起來了。

「你是不是喜歡男孩子啊？」

「真的嗎？安夏琛你喜歡男孩子啊？」

「我媽說這是變態。」

「怎麼這樣說！！」

「人家只是長得像女孩子啦。」

鬨笑。

顧深就站在打頭的人旁邊，沒有跟著起鬨。

「喂，問你話呢，大家都等你———」

「是。」安夏琛淡淡地說，「但是你這樣的我是看不上的。」

圍觀的人沸騰起來，吵的吵，鬧的鬧。

男孩一下子憋紅了臉。

顧深不察覺地勾起一抹笑意。

安夏琛的目光轉到顧深臉上，見他笑了，也朝他揚起嘴角。

「但是你喜歡顧深對吧！？」

四周的人一陣噓聲然後吵鬧起來。

安夏琛笑意褪去了，移開目光。

顧深皺了皺眉，看著旁邊的男孩。

「顧深，人家說喜歡你，表示一下？」男孩笑著捅他，「說呀說呀。」

一下子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顧深身上。

他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麼。

安夏琛張嘴，「我沒有說過————」

「……我不是變態。」

一時間的安靜。

他們眼神交匯，那個瞬間好像變得很長很長。

安夏琛只是沖他一笑，低下頭去了。

這是不用做操的課間，比平時要長了些，這陣哄鬧就持續了近半個小時。]

其實那次的事影響似乎並不是很大，安夏琛長得好看，女孩們都愛跟他說話，班裡女孩子比重大，一些男生們也只是當開了個玩笑。

只是從那以後安夏琛就在刻意避開他。

就像現在。

那個時候也覺得他好看，但是一聽說這不正常，也就不敢說什麼了。

有些下雨了，頃刻就變得大了起來，站在便利店的房檐下，正好避一避。

"滴滴————"一輛轎車奔過，濺起水花。

蹲在路邊的那個人忙站起來後退，然後轉過來朝有瓦遮頭的地方三兩步跨過去。

「……？」

「……？？？」

四目相對。

就是這張臉，明明笑起來很可愛，卻……

扭頭就走。

「哎…安夏琛……」顧深兩步上去拉住他。

安夏琛甩開他的手，厭惡地盯著他。

「……你的眼鏡。」顧深伸手過去，「有八百度吧，不戴眼鏡看得清楚麼？」

「……」

他一把抓過去。

雨越來越大了。

「這幾天你沒回家吧？」

「關你什麼事。」他擦擦雨水，戴上眼鏡。

「為什麼不回去？學校你的事也不忙。」

安夏琛不耐煩地靠著牆，那邊沒地方去了，只好站在這裡躲一陣子，別開臉。

「你為什麼討厭我？」

「……？」

「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明明，你也沒有拒絕我……」顧深的聲音越來越小。

這不太好說出口，安夏琛臉皮薄，自尊心很強，聽不得自以為是的話。

「沒有。」他竟然回答了。

其實困擾這件事，顧深還特意問了那個圈子的朋友，雖然沒辦法評判技術怎麼樣，事後處理已經做足了，結論是————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幫你洗澡？」

安夏琛的臉色變得疑惑起來，臉終於轉過來了，莫名其妙地掃視他，「……我喜歡。」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安夏琛一頓，又說，「我不喜歡一醒來身上就是黏糊糊的。況且你還幫我洗了衣服。」

「別人不會做這種事嗎？」

「幹嘛裝作什麼也不懂的樣子？」他瞪了一眼，「很倒胃口。」

麻煩來了。

既然和事後沒有關係，那麼就是……

「那是……」

「你活兒很好。」安夏琛打斷他的話。

顧深一下子噎住了。

「我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他說，「約過這麼多人，你是最好的那個。」

「那你為什麼……」

「我們只是不熟的同學而已。」安夏琛眉間皺得很緊，很煩躁，「我膈應，不行嗎？」

顧深聽著他這話，也開始有些煩躁了，哼一聲，聲音大了些，「你和這麼多陌生人都能約，我又怎麼了！？？」

「你不是討厭變態嗎！？」

一怔。

安夏琛小聲罵著髒話，雙手揣兜里，跺腳。

「我當時說的不是……」

「你不是變態，所以不要和我攪和在一起。」

都是十年前的老黃曆了。

他還記得。

……也是，怎麼可能呢，我也記著呢。

「對不起………」

「你真好笑，對不起什麼？」安夏琛呵呵兩聲，忽然就惱火了起來，一字一句，「我只是也不想跟'正常人'攪和在一起而已。像我這樣人人喊打的，變，態。」

說罷，安夏琛抬臉看雨小了，忙想要出去。

顧深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拽回來。

安夏琛有些慌張地望著他，眼周紅了一片。

果然。

預感就是對的，安夏琛肯定有什麼事。

「這兩天怎麼了？」顧深溫柔道，「別哭。」

「誰————」

「說給我聽聽？」他抬手抹掉那個瞬間安夏琛眼角滲出來的東西，「我就稍微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