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絕推門步入，入眼白色華貴的地毯上染了大片血跡，一名少年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那模樣讓人以為他極度缺癢，似是不這麼喘著便能立馬死去。

少年目光毫無焦距，但聽到推門聲還是朝這邊轉過頭。

銀絕目光從少年移到側躺榻上的男人，旁邊茶幾上放著一盞鎏金獸首暖爐。

他不敢去扶起少年，跪在少年的旁邊：「館主，您找我？」

樓昀半瞌著眼，語氣淡淡問道：「紀重華走了？」

「走了。」

「可會再來？」

樓昀是問'可會再來'，他只需要人回答'是'或'不是'，不需要其它的答案。

銀絕抬頭，斂去璨然眸光，平靜道：「會。」不會他也會想辦法再讓他過來一趟。

樓昀這才正眼看他，笑道：「銀川調|教出來的人……」調|教出來的人如何他沒說，話鋒一轉，道：「紀重華當年轉投三皇子門下，助他登基為帝，不說他的實力和手段，就他掌管著全國大部分經濟脈絡，這個人能拉攏到我們手下為我們所用，也就掌控了國家大部分經濟。商人，地位雖不高，但到底商是國之命脈，孰輕孰重，你都要把紀重華拿下。」

「是。」

他是逍遙館相公，是統管這裡相公的老爹，除了少數幾個埋伏在逍遙館套取恩客情報的人，其它的相公並不知道當上老爹就要為樓昀做情報，或者為他背後的人做情報。

這也是銀絕到如今依然止步不前只當個老爹卻無法拿下館主位置，樓昀背後的人是誰？只有聯繫到這個人取得他信任，他才能做下一步動作。

他也是有野心，這個野心只是為了自己……活著。

「你是聰明人，銀川調|教出來的人沒有一個不聰明，可惜，你別像你師父，聰明反被聰明誤。」

樓昀坐起身，點到即止，朝他招招手。

在這個人面前只能跪著，銀絕跪著到他身邊，臉枕在他腿上，乖巧聽話。

樓昀摸著他的灰發，似在摸著一隻寵物。他看著地上另一個少年，這少年叫錦漓，是逍遙館紅牌之一。

「錦漓，你呢？為何要背叛我？這次傳遞的假情報，令我軍死傷數萬，退軍數百里。」

錦漓目光找回了焦距，定定望著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不難看，眉眼雋和儒雅，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可再儒雅的人始終也掩藏不住那骨子裡天生的嗜血性子。

錦漓微微縮了縮身體，只覺得全身寒冷，只聽樓昀說：「把你送去軍營如何？生死由他們定奪。」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決定他的命運，錦漓掙扎驚叫：「不，我不去。」

去了就是死，這一生再也爬不起來了。

「我不去，我不去。」錦漓驚恐喃喃，垂死掙扎：「我不去，館主，你放我走，求你放我走。」

「逍遙館培養出來的情報人，把你扶到頭牌的位置。」樓昀站起身走過去，居高臨下望著他：「想走？這裡想來本就不容易，想走，只能死著出去。」

錦漓掙扎著抓住他的衣角，仰著頭祈求道：「我一定不會出賣逍遙館，我不會把逍遙館的事傳出去，你可以割了我舌頭，我只要出去。」

「割了舌頭還有你的手。」樓昀儒雅的面孔上露出冷笑，睥睨道：「即便斷你的手也不會讓你出去，生是逍遙館的人，死是逍遙館的鬼。」

他踢開錦漓的手，望著沾了血跡的衣角一臉嫌惡：「為了常笏背叛逍遙館值得嗎？你如今這模樣那個男人也不會來救你，真是不知死活。」

樓昀下腳極重，那一踢差點廢了他一隻手。錦漓握著不住顫抖的手，低低笑著，笑聲帶著詭異：「哈哈哈，值得嗎？」他自問，仰著頭卻是望著銀絕：「值得嗎？也比在這裡提心弔膽為了活著不擇手段強。樓昀，我詛咒你，詛咒你下場凄慘，屍體不全，死不能安。」

銀絕淡淡望著他，眸內無波無漪，看著他嘴角流出鮮血，咬舌自盡……死無疑是解脫，但又有誰不是想活著出去，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把屍體收拾了。」

屋內只剩他與銀絕二人，這件事自是要銀絕去做。

應了聲是，銀絕出去找了兩個打手把錦漓的屍體拖出去，又叫了兩個小廝過來換皮毯。

臨出去時樓昀叫住他吩咐：「錦漓的屍體處理幹凈。」

銀絕知道他這麼小心翼翼是為了什麼，雖說青|樓男|館死的人也不少，命賤如螻蟻，更不會有人能看一眼，但畢竟錦漓身份不簡單，就怕有心人從他屍體上查出什麼。

打手把錦漓的屍體暗中拖到後院，只等著銀絕吩咐。

這時候小倌都在前院陪客人，後院只點了幾盞燈籠，幽幽照著一隅，再深處，也只剩下黑暗。

銀絕捧著一套新衣裳過來，站在錦漓屍體前：「給他換上衣裳，火化了。」

一個打手見他死不瞑目瘮的慌，眼珠直勾勾望著他，忍不住嘀咕：「人都死了換什麼衣裳，直接撿幾根柴火找地方火化了，反正也是化成灰。」

「你們退一邊去，我來換。」銀絕蹲下|身，解開他的外裳，為他換上新衣裳。一抬頭，一眼望進他那雙睜著的雙眼，覆手緩緩合上。

這二人處理屍體極是順手，與守城門的也是熟識，因此一見這二人便知道是逍遙館又死人了。

青樓中人命本就不值錢，何況是賣身的命，契約在館主手中，即便被打死也不會有官府追究。若被客人打死，也只賠些銀子了事。

把屍體運到城外，打手撿了柴火，把屍體放上去。

火光衝天，照著三個活人的臉上，身上，神色各是不一。

等到火滅了，餘溫散去，銀絕撿了骨灰裝在罈子里，這才回逍遙館。

此時逍遙館已關門，各個小倌也去睡了。

熱鬧一過去，就會覺得無盡的清冷撲面而來。

銀絕捧著罈子走到後院屬於他的房間。

他還能睡一會兒，銀絕和衣躺下。

也不知睡多久，被門外小四叫醒：「銀絕相公，無雙與還月打起來了。」

逍遙館有四名頭牌，兩名頭牌是情報身份。此外普通小倌里也會安插幾個情報人，而其餘人就只是普通小倌。除了樓昀與銀絕，即便頭牌也不會知道身邊還有誰是情報人身份。但身為情報人，自會有分寸，不會為了一些事爭風吃醋，自己什麼身份自己還是懂得。而那些普通小倌卻不是，總會為這個搶了客人使絆子，那個有新客冷嘲熱諷。

如今小四過來找他處理的就是頭牌和普通小倌搶客人的事。

小四打了水進來，伺候他洗漱。銀絕換了衣裳，這才隨小四去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