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進入深秋，風雨軒內點了暖爐，比外面暖和了許多。

銀絕臉色蒼白跪在樓昀面前，身邊又是一個犯了錯的少年，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他想伸手揉揉眉心，卻不敢動，只能半瞌著雙眸，注視著鋪在地上的狐皮。

「極樂池是我們吸金地，逍遙館和一切運作費用皆從此地撥錢。」樓昀的聲音傳過來，語氣里聽不出喜怒，只聽他又繼續說：「平日看他無情無谷欠，孰料會加入極樂池。」

樓昀走到銀絕身邊，蹲下1身直視他：「你雖暴露極樂池，但紀重華如今是掉入深淵，他會在裡面得到快樂，甚至離不開極樂池。」

銀絕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在他眼底留下一道陰影。

「紀重華只是進入極樂池，但他不是我們的人。」銀絕抬頭道：「計劃還要繼續實行。」

計劃里紀重華贖銀絕亦或愛上他，若能愛上更好，愛不上把他贖回去，也就把紀重華放入眼皮底下監視。

「你的速度要加快。」

樓昀對銀絕有懷疑，並且保留了幾分警惕，但對付紀重華確實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要麼不聰明要麼就勾引不起紀重華興趣。收放適度自如，沒有人會比銀絕做的更好。

銀絕更清楚自銀川死後樓昀對他不是完全信任。叫紀重華愛上他或者贖他回去，一是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二是樓昀在試探他。

銀絕注視他的雙眸，微微頷首：「是。」

樓昀站起身，突然一掌朝旁邊少年頭頂拍下，掠起的一道殺氣斷了銀絕的一絡灰發。

灰發落在他的手上，銀絕身形微微一抖，就聽見身邊傳來頭骨碎裂的聲音。

少年歪倒死在他的面前，鮮血從他頭頂流下，扭曲的面容上還帶著痛苦驚懼。

銀絕手輕微抖了一抖，忙緊緊攥緊手心。

「叫人處理了。」

「是。」

退了出去叫了打手進去處理，屍體火化處理。

熊熊烈火，火舌吞噬少年的屍體。

解脫了……又一個解脫了。

指尖在衣袖輕輕顫抖，背影卻挺直站著。銀絕明白自己不能倒，樓昀是在給他警告，警告他別不自量力。

待火焰逐漸熄滅，餘溫散去，銀絕將骨灰撿入壇中。

在城西普陀山有座菩提寺，比不得城東靈渡寺香火旺盛，但每日來此地上香拜佛也有不少人。

一輛馬車在菩提寺前停下，小四掀開車簾，銀絕抱著骨灰下車。

有僧人打開大門走出，雙手合十，慈悲寧靜，對銀絕念了一聲佛號。

「麻煩大師送進去。」銀絕將骨灰罈遞過去：「就與往日那些放一起。」

「阿彌陀佛，施主放心，小僧會做好。」

「多謝。」

回施一禮，銀絕看了一眼菩提寺莊重的匾額，回車上。

馬車搖搖晃晃下山，小四對他所作所為不置一詞。

生前身在污穢地，死後求得清凈之所。佛寺，無疑是最好的歸宿。

銀絕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憊：「去四方齋買桃花糕。」

小四端過一杯茶遞給他，應道：「是。」

馬車在四方齋門口停下，銀絕並未下車，小四下去排隊買糕點。

四方齋對面的胭脂鋪，媚娘收了銀兩對剛買了她一盒胭脂的名門小姐說道：「下次再來看看啊。」

將她送出門，眼角餘光不經意一掃，就見在對面排隊買糕點的小四。

媚娘看了一眼馬車，攥緊了手中絹帕，走過去打招呼：「小四，你今日又過來買桃花糕了。」

小四心怡媚娘多年，一直未曾表露。他本就話少，見到媚娘更是連話都不會說了。此時更是紅了臉，結結巴巴叫道：「媚……媚……媚娘。」

媚娘聞言捂嘴笑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小四臉更紅了，他怎麼是怕她，他是見到她沉寂的心就跳個不停：「我……我沒有。」

「什麼？」他說的聲音太低，媚娘沒聽清楚。

小四更不敢說了，只看著媚娘湊過去，她身上載來一股幽香，整個人更心馳蕩漾。小四低著頭更不敢看她。

「你啊，你這樣以後怎麼討媳婦。」媚娘戳戳他的腦袋，見他都不敢拿正眼看自己，只覺得好笑：「你這人就逗不得，得了，我去看看你家公子。」

小四即想見她與她說兩句話，說上了又希望自己這性子別讓媚娘瞧見，此時媚娘說要見公子他卻覺得解脫了一般。於他，媚娘只遠觀就滿足。

媚娘提著裙子上了馬車，堪堪掀開車簾就笑道：「你怎讓小四齣去買吃的，自己躲這裡？若不是見到小四我還真不知你來了，你說，是不是在躲我？」

「豈敢。」銀絕端著茶喝著：「我倒瞧著你一來就欺負小四。」

媚娘聞言嗔道：「那老實人我怎麼敢欺負他。」說著推了銀絕一下：「倒是你，來了也不去我那裡坐坐。」

她許是手上用了幾分力，銀絕拿著茶杯一時不穩，茶水灑至衣裳上。媚娘'哎呀'一聲，忙拿手絹去擦他衣裳上水漬。

媚娘嗔怪：「你啊，也不好好端杯茶，這灑了一身。」

從車窗能看到媚娘不時低頭為他擦水漬，銀絕露出一抹苦笑，推拒：「我來吧。」

他接過媚娘的手絹，擦拭著衣裳，只聽媚娘在那邊說著：「若不成便去我那裡換一身。」

「不必如此麻煩。」銀絕嘴上說著，卻攤開絹帕，浸了茶水的絹帕上顯出字跡：南藺，琴師。

再沒有多餘的消息，那南藺就真的只是一個簡單的琴師。他之前以為那少年會是侍寢男寵，倒是想錯了。

銀絕將絹帕還給媚娘：「回去換便好了。」

媚娘揉著絹帕，嘆氣：「你不去也罷。」

她下了馬車，正巧撞上路過的一名男子，那人穿著月牙白衣裳，手裡拿著糕點，包子，五香蠶豆，土豆蜜棗等等吃食。許是拿得東西太多，又吃著東西也沒注意媚娘，這才撞上。

媚娘忙扶住他：「柳公子，你可慢點。」

銀絕探頭從車窗望去，秀眉鳳眼，巧鼻紅唇，真真是一副好相貌。俏而不柔，秀而不媚，男生女相，又無陰柔，恰到好處。

柳然忙鞠身道歉，倒惹得媚娘一笑：「柳公子，你這麼多東西怎麼不帶個人出來。」

柳然聞言苦惱道：「走丟了，我正找他呢。」

「你這忘性，倒不如去我那，我叫個人替你拿東西，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柳然忙搖頭拒絕。

媚娘卻是熱情的很，推著他不容他多說就走了。

小四買了糕點過來，就見媚娘拉著一俊俏的公子回胭脂鋪，有說有笑。

「那公子是誰？」

「鴻班的台柱，京都有名的戲子柳然，只是現在甚少唱戲。」

媚娘給他倒水，小四目光里流露了幾分艷羨。

銀絕不禁多瞧了他幾眼，柳然的胃口似是很大，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吃了兩個包子。

倒是有趣，銀絕笑了聲，吩咐小四：「回去罷，我回去換件衣裳。」

小四這才收回目光，坐上馬車回逍遙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