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小王爺！這是張小姐送來的香囊，還能驅蚊呢！」

「小王爺！這是王妃親手做的糕點，讓小王爺路上吃！」

「小王爺！這是王妃辦置的新衣！」

清晨，王府的丫鬟們提著大大小小的東西站在王府門口為夏北洛送行，她們把包裹塞進馬車，然後把王爺和王妃囑咐的話帶給夏北洛，夏北洛一邊說著「好好好」，一邊跟龐冉說「等等我」。

龐冉和王馳凱靠著馬，嬉笑道：「哎喲，小王爺，踏青去吶？」

夏北洛尷尬地摸摸腦袋，手中還拿著一盒酥餅，他把東西放進馬車，說：「見笑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小王爺快一些啊，我們上去了。」

宋南星把夏北洛扶上馬車，然後自己坐在了夏北洛對面，夏北洛透過窗子，讓那些丫鬟趕緊回府。

王妃躲在門後，不舍地看著孩子漸行漸遠，她拿著手帕，嘆息著：「洛兒長大了啊……」

隊伍很長，從京陽的城門出去，然後一路向西。

夏北洛有些興奮，他反覆欣賞著自己的將軍令，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愉快。他喜滋滋地收起將軍令看向窗外，那片遠山也能讓夏北洛欣賞半天。

「誒，宋南星，有膽量啊？你爹是幹什麼的？當兵的麼？」

宋南星沒有立即接話，腦子裡浮現了一個和藹的男人，那是他的爹，但他不能叫爹，礙於那人的身份，他只能叫父皇。

父皇不是當兵的。

但他總不能說他爹是……前朝皇帝吧？嗯——父皇曾親征過……也算吧……

「嗯，公子，屬下也學過一些拳腳功夫，就像為公子分憂。」

「哈？分憂？那不必了……」夏北洛噗呲一聲笑了，「不過，出了京陽我就是將士的一員，是不是可以叫將軍啦？」夏北洛說著，把腦袋小心翼翼地伸出窗子大叫：「士兵？？？！問問龐將軍，是不是可以叫我夏將軍啊？？？！！」

消息傳到龐冉和王馳凱那邊——

龐冉忍著不笑，他看著王馳凱，說：「你覺得呢？王副將？」

「哈哈哈，小王爺想過過癮，那就叫他將軍唄，又不會掉塊肉。」

於是，小士兵回稟夏北洛：「可以！夏將軍！」

夏北洛立即高興起來，似乎要開心的飛上天與太陽肩並肩了，

宋南星看著夏北洛興奮的表情，暗中笑了笑。

這個傢伙，當王爺難道比當將軍差麼？一個世子居然還有將軍夢？

透過夏北洛，宋南星似乎看到了另一個神采奕奕的少年，那少年也有一個遠大志向，就是接替他爹成為大將軍守護洛雲。那少年眉目俊郎，愛笑，很受人喜歡。

兒時宋南星與那少年在太學共讀，那老太傅常常數落少年不認真習字，那少年也沒放在心上，一笑而過。正是他這樣的性格，他才會與宋南星合得來，一個願說，一個願聽。

少年姓周，單字一個耀，聽周老將軍說是想要這孩子立功光耀門楣。

在宮中，周耀和宋南星他們常常在一塊玩耍，他常常帶一些宮外的玩意兒和話本子給他們這些籠中雀看，一去二來，周耀就跟那些皇子皇女打成了一片。

後來他們都長大了，宋南星的皇兄被冠上了「太子」的頭銜，移居東宮，由太傅專門教他。於是，宋南星的玩伴里少了一個人。

後來，宋南星等人分別有了寢宮，他們見面的次數一次次減少。

最後一次見到周耀……是在某個大殿門前，宋南星還記得周耀說了什麼，他也記得那時春和景明的一天。

宋南星好像聽見周耀的聲音自遠方傳來，那個輕快的、興奮的、自在的聲音說：「我要當大將軍！！」聲音飄向空中，一陣陣的在宋南星耳邊迴響。

當大將軍麼……

真好啊。

我還不知道我要當什麼呢。宋南星心想。

四月末的風更加柔和了，它輕撫著宋南星的髮絲，好像在安慰他，讓他開心一些。宋南星開在床邊，目光游離在外。他淡然地看著遠處的青山和樹林，眼中有光。

來萬嘉快一個月了，宋南星身上的擦傷已經痊癒，渾身上下，只有燒傷還在隱隱作痛。燒傷隱在衣料下，沒有人會看見。

宋南星對這點痛感並不煩惱，他願意再痛一點，讓他牢牢記住那個傍晚如血的殘陽以及跳躍的火花。那是他不可能忘卻和釋懷的。

灰頭土臉的宋南星已經成為過去，跌跌撞撞闖入光中的他殘喘過活，他重新買了衣裳，換了髮帶，準備捲土重來。

父皇和皇兄已變為白骨，洛雲，他必須得到手。

——

宋南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他沒發現夏北洛正好奇地看著他，那種探索式的目光好像在探究一個新事物，勢必要看出個所以然來。

夏北洛看著宋南星的側臉，不免有些動容，他眯了眯眼，想將他看得更清楚。到底是什麼值得動容呢？到底是什麼感覺？到底……為什麼？為什麼看到這人時就感覺陽光萬頃、和風舒暢？

嘖……什麼跟什麼啊，不就是個好看點的人嘛……

肯定是最近沒去摘星閣見見世面了，看到一個好看點的人就覺得還不錯……

啊？？？？為什麼覺得宋南星還不錯啊？！

是哪裡不錯？！

還是說，那裡都不錯？？？

完了完了……

夏北洛拍了拍自己的臉，思緒卻像脫韁的野馬一去不回。

「誒，宋南星，你們洛雲人都長得和你一樣好看麼？呃，不是，我是說，那個，宋南星，你們洛雲人挺好看的，嗯，都挺好看的……」

宋南星回神，眨了眨眼，悠悠地說：「應該是吧……」洛雲人和萬嘉人也差不多吧，宋南星也沒有觀察過別人，所以這個問題給不出標準答案。

不對……夏北洛這是誇他啦？

誒誒？夏北洛也會誇人啊？

他這張嘴除了損人之外居然也能說點好聽的誒！

宋南星沖夏北洛一笑，說：「夏將軍說笑了，不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麼？」

「啊哈哈……」

別笑了別笑了，嗚嗚嗚，笑進本大爺心裡了！！！

至於為什麼會笑進本大爺心裡，大爺我也不知道！！！

「將軍對我很好奇？好像一直看著我……」

「沒！沒有！！」夏北洛瞬間回答，一刻都沒有猶豫。

掩飾就是事實。

宋南星笑出了聲，他眉眼如畫，眸子在陽光里像琉璃一般明凈。宋南星只系了一條素色髮帶固定頭髮，風一吹，髮帶微端輕輕顫動，帶著陽光一同顫動。

夏北洛看向窗外，讓自己恢復平靜。

窗外的景色已經變了，遠山已遠，逐漸靠近的是一個村落。他們不會在村落歇腳，他們得快馬加鞭趕往西境，儘管路途顛簸，大雨將至。

果不其然，下午就變了天，氣溫下降，大雨如注。這大雨一下，路就變得泥濘不堪，走起來更加顛簸了。

宋南星關上簾子，把雨點拒之窗外。他看著抱著胳膊的夏北洛，用盡量關切的語氣問他冷不冷。夏北洛倒是硬氣，他大手一揮，坦然地靠著背後的木板說：「春天嘛，冷什麼？不過就是一場大雨罷了。」

宋南星點點頭，抱臂假寐去了。

一步一景。

傍晚時分，雨小了一些，宋南星撥開簾子眺望遠處，厚重的城牆在雨霧裡更顯莊嚴。他喊了一聲夏北洛，讓他看看這是到哪兒了。夏北洛瞅了瞅窗外的景象，告訴宋南星這是涼州，是去往西境的必經之路。

涼州，位於京陽和西境之間，是一座不大的小城。此時天色已晚，恐怕他們得在涼州歇息了。

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龐冉決定分成三支隊伍分散進城，三支隊伍分別由龐冉、王馳凱和夏北洛帶領。夏北洛十分贊同龐冉的提議，並欣然率兵前往涼州城門。

透過城門時，夏北洛拿出擦得閃亮亮的將軍令給那些士兵看，小士兵一見那金燦燦的將軍令，立即明白這位將軍肯定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們相視一笑，讓夏北洛進了城。

夏北洛喜滋滋地看著過往駐足觀看他們馬車的人，心裡十分滿足，若他身後有條尾巴，那尾巴一定在不停地搖動。

車隊走到城西，夏北洛眼尖地看到了一家客棧，他指揮著馬夫再靠近一點那家客棧，然後跳下馬車興沖沖地蹦躂進店了。

客棧掌櫃客客氣氣地搓了搓手，問夏北洛是不是要住店。夏北洛說清來意後，掌櫃好像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哎呀，房間不夠的哇，客觀稍等，小人去問問鄰家。」

「好嘞！有勞掌櫃的。」

夏北洛從店裡出來，馬夫立即給他撐傘，宋南星透過窗，問道：「將軍，如何？」

「可行，」夏北洛拉起馬車的簾子讓宋南星好下來，他搭了把手，拿過馬夫的傘擋在了宋南星頭上，然後對馬夫說，「你去告訴大家，一半的人今晚就此落腳，另一半隨掌櫃去鄰家。」

馬夫看了一眼宋南星，鑽到掌櫃的傘下去了。

夏北洛撐著傘，將宋南星送進店。

「不必勞煩將軍，屬下……」

「哈，無礙。」

「那將軍，房間夠麼？如何安排？」宋南星雖然說著「不必勞煩」，但表情淡然，好像本應如此一樣。

夏北洛將他細微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但他並沒有說什麼。

「兩人擠一擠，只能這樣了。」

宋南星笑了笑，說：「好，那屬下去問問……」話音未落，夏北洛就一臉得逞的笑容，說：「問什麼呀？隨主子唄～」

「啊……」宋南星有些發愣，突然有點莫名的慌張，他還真沒想過，夏北洛能夠和別人擠一擠，這還是夏北洛嗎？？？

這還真在計劃之外。

夏北洛這是信任他了？

哈，挺順利嘛……

入夜，雨聲滴滴答答的聲音不眠不休，宋南星坐在床邊，神態自若地看著夏北洛，歪著頭問他：「將軍先請？」

「不必，我帶了書，我爹囑咐的。」夏北洛搖了搖手中的兵法，無奈地撐著腦袋說，「哎，看了書有什麼用啊？」

宋南星挽起耳邊落下的長髮，抬頭看向捧著書卷的夏北洛，他薄唇輕言：「自然是有好處的，有詩雲『熟讀精思子自知』，這些東西學會了便是自己的技巧……」宋南星注意到夏北洛驚奇和佩服的目光，淡然一笑，繼續說：「道聽途說的，將軍聽聽也罷。」

宋南星眼裡的燭光搖曳著，暖黃色的光讓他顯地溫和可親，平易近人，他端坐在床沿，等待著夏北洛的後文。

夏北洛捧著書，看著這個陌生人，他現在是越發不懂宋南星了，不過，他似乎也沒有嚐試了解他……他這個人，真奇怪……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