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一個碩大的鹿首被固定在架子上，皮毛上附著著早已幹涸的血液，眼角以下一條蜿蜒血痕，乍見仿若血淚未幹。

夏天剛才冷不丁跟那鹿眼對視，嚇得差點兒撅過去，這會兒摸著胸口，腦門上肉眼可見的帶著一層冷汗。

鄒毅他們被夏天凄厲的叫聲吸引，這會兒都舉著手機過來了。

一道道的慘白光線照亮了漆黑的冷庫，哈氣成霜的房間里，地上遍是幹涸發黑的血漬。除了那個鹿頭，鄒毅他們還陸續發現了幾顆其他動物的頭。

幾張不知道什麼動物的皮毛被繩子拴著，晾臘肉似的在半空中抻開，再用鐵釘固定在冰層上面。

鄒毅在冰庫最裡面的鐵櫃子里翻出了一個醫藥箱，他拎著那個箱子過來給邱知鶴肩頭的傷做了個緊急處理。

「估摸著這些動物有的送到這裡的時候還是活著的，不然這裡根本用不著備醫藥箱。」鄒毅嘆了口氣。

「這些年國家嚴管，但也做不到保護每一隻野生動物，偷獵盜獵亂象屢禁不止，我是真的沒想到，在這種地方……」在這種靠近皇城根兒底下的地方竟然也能看到這種景象。

秦毅扶著邱知鶴找了個相對幹凈的地方坐下，半晌無言。

冰庫瀰漫的冷氣將空氣中的血腥味兒一併凍結成冰，寒冷的空氣刺□著人的鼻黏膜，以至於他們進來的時候完全忽視了冰庫里淡淡的鐵鏽味。

秦毅是頭一次看到這種景象，在此之前，他對動物的最大了解就是家裡的那兩隻坎高犬。

那兩隻犬分別叫做羅博和羅特，是邱知鶴某一天突然帶回到家裡的，他說養來看家護院。

邱知鶴右邊的肩膀現在還插著那塊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碎片，活動起來並不方便，於是他抬起左手攬住了秦毅。

「別傷心。」他說，聲音輕柔的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柔軟的小動物：「轉過頭來看著我好不好？」

他知道，秦毅的心裡其實是柔軟的。這是個浪蕩過，放肆過，溫柔過，冷漠過，卻心底柔軟的人。

他會在某個雨天傾傘擋一下路邊的野玫瑰，對邱知鶴說：「真可惜。」

也會在寒冷的冬季將至的時候，拉著幾個關係好的朋友，陪他滿校園的抓貓。

他說：「給學長們都抓起來送到寵物醫院去，通通閹掉！」

但其實，每一隻被他抓起來的『學長』，最後都在距離學校不遠的愛心小屋裡擁有了一個小小的房子，足以度過漫長而難熬的冬季。

這會兒那個曾經揚言要把『學長』們通通閹掉的人，正安靜地站在黑暗中，垂眸凝望著剛才鹿首所在的位置。

邱知鶴柔聲哄著他：「秦哥，轉過來看看我好不好？其實我最近有一點變化，你來找找？」

秦毅固執的看著那一點，雖然現在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而且那鹿首也被鄒毅帶著人挪到更裡面的地方去了。

但他還是看著那一點，心裡很難受。可他也不想回頭去看邱知鶴，因為那也很難受。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黑暗中保持了沉默。或許是為了致敬那些無辜逝去的生靈，也或許是為了哀悼盜獵者已經失去的，對生命最基本的敬畏之心。

人活於世，可以追名，也可以逐利，但一定，一定永遠不要拋卻對生命與自然的敬畏之心。

秦毅最終還是轉過頭去，難得放任自己心裡的那點難過，沉默地靠在了邱知鶴的肩頭。

他微微張嘴，又合上，復又開口，道：「邱知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