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的時候，夏侯淵寫完了卷子，起身準備出去洗把臉睡覺。爸爸還沒有回來，應該是不會回來了。他經常在外面通宵打牌，把身上的錢都輸光了，才罵罵咧咧地回來。媽媽已經睡了，房間里的燈是關著的。夏侯淵蹙了一下眉，走到洗漱間，打了熱水，將毛巾放進去。臉盆上方的鏡子里，他的臉依然青俊，五官明凈，只是似乎隱隱有些鬱結之氣凝聚在眉心，揮之不去。

他注視著自己的臉，注視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在發獃，也沒有再想別的事情，單純地注視。

過了一會兒，他才悄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將毛巾擰幹，掛回架子上面，關掉洗漱間的燈，回房間睡覺。

第二天他是在一陣罵聲中醒來的。

熟悉的罵聲。

他一點也沒有驚慌失措，閉著眼睛保持原姿勢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聽到鬧鐘響，才慢慢坐起來。

這個時候，房間外面傳來他爸爸的一陣喊聲，充滿了氣憤，「我兒子可是影帝，來找他拍戲的人從這裡可以排到長山去！我會欠你們這麼點錢嗎？過兩天我就給你們！」

這樣的話，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夏侯淵目無表情地下床，穿衣服。

等他穿好校服，背上書包準備出門的時候，房間外面的客廳里已經只剩下他爸爸一個人了。

爸爸坐在沙發上，面容憔悴，一看就是打了一通宵的牌，他兩隻手撐著額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到夏侯淵出來的動靜，他抬起頭，看著夏侯淵，露出一個有些抱歉的笑容，問：「兒子，剛才是不是吵到你了？」

夏侯淵看到他爸爸臉上那份抱歉的笑容，心中感到一陣刺痛。

有時候會想，為什麼他爸爸不直接再差勁一點，賭博也好，不愛家庭也好，喝得爛醉如泥也好，打他也好，這樣，他可以理直氣壯地恨他。

但是，在夏侯淵面前，爸爸從來就沒有紅過臉，從來沒有開口要過錢，從來沒有抱怨過。

他在努力扮演一個好爸爸的形象。

儘管這個形象早已經是一個空皮囊。

然而，夏侯淵卻恨不起來了。他心裡面知道，等到那些人真的逼急了，爸爸也沒有錢還給他們的時候，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教訓他爸，把他爸踩到地上又打又罵。他無法做到。

「我去上學了。」夏侯淵說。

爸爸憔悴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說：「上學去啊，真好！」

那一瞬間，夏侯淵錯以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爸爸站在門口，西裝革履，英俊朗然，他回頭沖背著小書包的夏侯淵露出潔白的牙齒，燦爛一笑，說：「走，兒子，爸爸送你去上學！」

夏侯淵怕自己的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不敢再多停留，逃也似的離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