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巧克力與煙(下)
小說: 撿到暗戀者的日記本 作者:长夏不逝 字數:7666 更新時間:2022-06-13 19:20:08
陳舒寧視角
「陳舒寧,你怎麼了?呼吸啊!呼吸!陳舒寧!」唐風行捧著我的頭焦急地喊。
我聽見了,但做不到,一塊巨大的木板橫隔在我的胸腔里,阻斷上下呼吸的流通,緊張到呼吸不通暢起來。我抓著胸前的衣襟,狠狠地揪起來一塊,地板扭曲起來,朝我壓來。天旋地轉間,我被唐風行拍著臉頰,他焦急地喊叫我呼吸,旁邊圍來幾個人,嘰嘰喳喳喊著什麼,我麻木地看著他,伸手想要去抓他胸前的衣服撐住自己。
腿腳發軟,慢慢往下跪去,伸出不住地顫抖的手,又往回縮,唐風行抓住我的手,放在他心臟的位置,心跳從手掌間傳來,一下一下厚實的鼓動,胸腔一呼一吸似乎也傳遞過來,我的呼吸伴隨著他的呼吸似乎糾正過來些許。
「沒事的,舒寧,沒事的,沒人會怪你,別緊張害怕,我在這裡,看著我,跟著我呼吸,對,呼吸。」
大腦嚴重缺氧,眼睛無法控制地閉合開來,唐風行焦急的目光讓我想要快點調整過來,聽著他的話語,我反而更加自責,那雙與唐風行像,卻又不存在同樣溫情的眼睛在腦海里晃起來,如同銳利的箭刺痛著我的心臟。如果沒有我,這餐飯應該是其樂融融,而是不出現這樣錯節。我覺得現在的痛苦是我應該承受的,是闖入一個平凡美滿的家庭應該承受的罪罰。
呼吸在慢慢恢復,眼前卻是一團團的黑,唐風行把我抱起來,一晃一搖,我便沒了知覺。剎那間,比我還要重的壓力將我下拉,一切都在坍塌下墜,重重疊疊的畫面幻影,我時而聽見唐風行的聲音,但時而只能聽見過往掰扯碎開的回憶里聲音,灼燒著我的意志。
......
「拿著錢滾啊,不要讓我再看見到你。」
「兒子,以後別聯繫我了,你就當我沒有我這個爸吧。」
「你怎麼又回來了,你可以不用回家。」
「別碰我,別碰我!滾出去!」
「你這個樣子怎麼不會傷害到唐風行......」
......
家庭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我不知道,我以為跟唐風行在一起,那就是給了他一個家庭,但看到他父母和妹妹,是不一樣的。我沒有見過美滿的家庭是什麼樣子,沒有學習的模板,給不了唐風行這樣充實的美滿,我是現代社會殘缺又被杜絕的一類人,無法綿延擁有子嗣,無法像女人一樣給予他兒女雙全的家庭,不能夠給他的爸媽一個交代。
我不該,我不該來的,明明我是最不應該出現他們面前的人。反覆的拉扯,窒息感如影隨形,我在坍塌的廢墟里呼叫,我的腿被無形的石頭死死地壓著,一塊接著一塊,我怎麼掙扎都是白費力氣。
石頭越來越多,生命力似乎在一點點從腳尖喪失。轟然間,所有昏暗視角都在坍塌,聲音越來越近。
「陳舒寧,陳舒寧......」
我被一聲聲名字的呼喚叫醒,我睜眼的瞬間,是唐風行紅了的眼眶,還有即將滴落的眼淚。我又嚇到他了,他握緊我的手,溫熱的眼淚碰到我的手背上。我緩過來,慢慢坐起來,他一把抱住我。我環抱住他的背脊,聞到了熟悉的檀香和輕微的煙草味,莫名其妙的安心,像是陌生環境里唯一一塊我能夠佔據的地方。
他小聲控訴我多麼的嚇人,要不是我呼吸恢復,送醫院根本來不及,這裡離醫院很遠的。
我張嘴想要說話,但是情緒過於緊張,聲帶緊縮在一起,發聲困難,我嗚嗚咽咽一會,對於自己不能發聲更加慌張起來。
他也沒有想到我會到這個程度,低聲撫摸我的背說:「沒想到你會這樣的害怕,是我考慮不周到,著急想要帶你一起來。」
我趴在他的肩頭,想要忍住因為抑鬱如同洪水猛獸襲來的悲傷,心臟被揉捏七零八碎一般,壓抑得不住低喘氣,泄出掙扎忍耐的聲響。
「難過得厲害嗎?」
我本是可以的忍耐的,但唐風行的輕聲詢問,給了我可以流淚的理由,開了閘一般,痛苦都在澀苦的淚水裡。短暫時間內,我將自己的所有全部否定,是自我發明的一種另類的自我安慰模式,即是自我貶低自己。
「放輕鬆,寧仔,現在別想了,沒事的,別想那些事情,這裡的人都不會怪你,你沒有什麼錯誤,別又讓自我創造出來的罪罰來懲罰自己。」唐風行像是安慰嬰兒一般拍打我的背說道。
我攥緊他背後的衣服,更換各種姿勢,彷彿什麼姿勢都不夠緊密,想要將自己跟他完全嵌合在一起。
我期望我們是兩塊最契合的拼圖。
我在房間跟他待了一會,他給我擦好眼淚,讓我吃了藥,調整好狀態,下床時腳底有些漂浮,沒有實感。我先對他的父母表示抱歉,嚇到他們了。解釋是因為怕暈車什麼都沒吃,所以低血糖暈倒。
唐風行母親聽到給我泡了杯葡萄糖,在我碗里夾了很多菜,我用儘力氣擠出笑容道謝,但想想還是算了,太難看了。碗里的菜愈來愈多,土豆油的味道讓我反胃,但我不想要造成不愉快。
唐風行偷偷將他的碗放到我附近桌下,吃掉了我碗里的一些菜。但一下子就被發現了,他順水推舟讓他媽不要給我再夾菜,我要吃會自己夾。我不停地說謝謝,但暈車胃口不太好。唐風行父親拿出自家釀的燒酒出來,讓我喝兩口開開胃,我搖頭,剛剛才吃了藥,喝酒是自尋死路啊。
唐風行連忙說我不會喝酒。他爸哼了一聲,怎麼可能不會喝酒,那你陪我喝。唐風行笑了笑,拿起酒杯替我喝了那杯。
我不敢看唐夢茹的眼睛,也沒有力氣參與聊天,盡量能將碗里的菜都吃完。唐風行勸我吃不下就不要吃了,但我深覺這般十分不禮貌,悉數吃完後,誇獎這個菜真好吃,有家裡的味道。但我的胃早就開始翻騰起來。唐風行去洗碗的時候,我去到他的房間的獨立衛生間,一進去就抻著馬桶在吐,跟陌生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總讓我想起以前待過的家庭飯桌,實在無法忍耐吞咽下去的油膩,鼻尖總有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我盡量不漏出聲音被聽見,吐得眼冒金星。
外頭有人在敲門,我連忙呼吸順氣,衝掉穢物,開了門。我用冰涼的水洗了個臉,發發脹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剛剛的藥還沒有消化多少,就被我吐出來了。唐風行扶住我,將我放到床上,撫摸我的額頭,帶著責怪的語氣說:「明明知道會吐還要吃。」
我輕輕地用氣音說:「不打緊,不吃我心裡更難受,浪費你媽做的好菜,我嘗不出來什麼味道。」
「吃不進東西可怎麼辦啊,阿寧,這幾天有酒席走不開。我明天帶你去鎮上打點葡萄糖吧,這樣下去真的得低血糖暈倒。」
他給我蓋上被子,我昏昏沉沉地用手指扯住他的衣角:「好累。」
「過完年我就帶你回去,睡吧。」
被窩睡不熱,冷得我縮成一團,半夢半醒間唐風行叫我,給我塞了個暖水袋,拿紙巾擦掉我在睡夢裡流的眼淚。我說頭疼,一直睡不著。他擠了進來,讓我吃了半顆思諾思,小聲地給我唱歌,抱著我暖烘烘胸膛暖烘烘的。也許是唐風行跟他爸媽說了我的精神不好,有人來看過我似的,但記憶里只有叢叢黑影搖晃,什麼都聽不清,沙啞得如同半導體收音機,令人惶恐不安。
我疲憊地一直待在房間,吃藥,睡覺,吃藥,再睡覺,像是一團死肉。開始還能吃下粥,但過了一晚我連食物都不想看到,吃下去也是瞬間就嘔吐出來。
靈魂和rou體在分離,人住在一個玻璃罐子里,用拳頭怎麼敲,用頭去頂,出不來,透不過氣,與世界隔著一層玻璃。
唐風行總是有空就來房間里抱著我,而我沒有什麼反應,不願讓他瞧見這般的埋起臉來,思緒跟著溫度下降結冰。
他離開一整天去幫手父母辦酒席,陽光燦爛照到我的眼睛裡,應該是個久違的好天氣。我從厚重的被窩離開,推開那扇在飄窗之上的窗戶,我無知無覺慢慢坐上了欄,去眺望光禿的樹杈,雲間的藍天依舊的冰冷青白,青到發黑。我這才明白[b]活人的太陽是照不到死人身上[/b]。冷風從窗口灌進來,可我像是聾了一樣,聽不見風聲,我就那樣看著,看著群群大雁黑點慢慢移動,我也跟著緩緩向外挪動。
天最終由蒼白到了黑沉,手上多了了幾道手指掐出的血痕,我的腰被人一拉,整個人又落入被子上,久違溫暖的手掌將我揪起來。
「陳舒寧,你在幹什麼!你坐在窗戶上幹什麼?」唐風行揪著我的衣領。
我麻木沒有感情地吐出來:「曬,太,陽。」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只要向前傾一點點,就要下去了。」
我僵硬地抱住他,呼吸他身上的暖氣說:「太陽回來了,我不用坐那裡了。」
唐風行有力地圈住我,來回蹭我的臉,手臂被勒疼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
「我沒有那個意思,真的,我答應過你了。」
我用手指甲弄出血液和疼痛來阻止自己難過到想要自殺的衝動,他彈了一下我的腦門,算是懲罰我:「最近不用再走親戚了,我們出去泡溫泉玩吧。」
「嗯。」
吹了將近一下午的冷風,光榮得發起燒來,泡溫泉之旅擱置了幾天。
我基本沒怎麼下樓見過人,離開的時候,看過鏡子,臉色也不太好,戴上口罩,跟他們說抱歉,太打擾了,想著說先行離開好了。我這樣病懨懨的模樣與新年大徑相庭,不想礙著大家好好的過年。本來是開開心心過年,唐風行卻要更加得擔心我。
唐風行母親到是好客說,等一起泡完溫泉再回去也不遲,唐風行更是想要我出去玩玩,換換心情。我拗不過他們,答應了。
訂好了溫泉酒店,每間雙人房都有一個溫泉池。唐風行到是新鮮地拉我入酒店的池子,池子里的水滾燙,泡澡讓我整個人身體舒展開來,似乎真的有些好處。他抱著我,親了許久,膝蓋和腳踝泡紅了,在昏黃的暖燈下顯得有些se情,但我只能軟軟地爬在他的胸膛上,沒有cha入,只有細細地磨蹭,短暫發泄一下。他說什麼都不真切,水太熱,地方不透氣,我漸漸體力不支,酸軟疲憊如同鴻毛漂浮,缺氧得合上眼睛暈了過去。
暈眩帶著我入夢,夢中夢真實到讓我身臨其境。
我曾經也闖入過別人的家庭。我的母親自殺後,我沒走,我按照平常一樣,我把飯菜吃幹凈了,收拾好屋子,我在這間屋子裡跟她睡了一夜,隨後屍體發臭了,鄰居報警屍體處理時間。我才真正醒悟過來,她真的不在了。
我無家可歸,被帶到心理諮詢室呆了幾天,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就被送走了。出租屋收拾好後,我難以待在那個出租屋裡,無法直視染紅的牆紙。一看到我就會反胃,也不能正常的進食。我背上書包想要去找闊別了兩年的父親,我天真的抱有幻想,他會接納我,我流著他一半的血,給我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他跟我母親還是有同樣的行為默契,讓我在門口站了一整天,他最後讓我進了家門,但他的家裡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和一個一歲的嬰兒。
我是一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女主人的眼睛總是剜過我肌膚上的肉,我從心底里對他感到害怕,極力掩埋我的存在感。她只會露出溫柔的目光在手上懷抱的嬰兒上。我的父親變得比之前更加不會出聲言語,我初一的成績還不錯,他愈加跟我話多起來,但隨之增加的是這個家女主人的滲入空氣里的厭惡。
他出差期間,偷偷給我打過錢,但很快就被女主人發現。她跟父親吵了很多天的架。
我是滲入溫暖甜蜜家庭的du藥,我的存在只會讓每個家庭一個接一個破碎,也許我真的是母親口中降臨的不幸。
爭吵過去許多天,那天陽光燦爛,我被優待地帶到了一個沒有去過的地方吃飯,說是為了獎勵我初一上學期考不錯。我第一次為自己成績好而高興,高興不在多麼昂貴的食物,高興在他們接納我了,彷彿一家人一般同我在吃飯。
我吃了很多,他們都沒有動筷子,全部都只給我夾。我吃的肚子受不了去了趟廁所,摳吐出來一些,儘管很難受,但我希望我們能夠坐得更長久一些。
回來時桌子上只剩下飯菜,沒有他們的人影,我明明知道他們是不要我了,我明明知道所有的事實,但我還是用書包里僅有的錢,坐公交回到那個房子。
那是棟漂亮昂貴的別墅,在客廳那兒有扇漂亮的落地窗,開窗就能透過鵝卵石鋪設的三階樓梯到達精心打理的草坪。我遙遙地望著,他們三個人坐著,父親高興地給旁邊的嬰兒喂飯,女主人為我的父親倒酒,我彷彿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地方。
我不甘心,佇立在外頭許久,等他們吃完飯。我在外頭不斷地按門鈴,為什麼啊,我寧可沒有嘉獎,我狠狠地責怪自己去上廁所。如果我沒有去上廁所,他們就沒有機會將我拋下。
彷彿是在死皮賴臉,可是為什麼只有我......不能擁有一個家,為什麼......
我按了很久門鈴,他們也沒有給我開門。我跟書包在麥當勞睡了一晚,昏暗又寒冷。早上我跑到那座房子外頭,父親的上班的車開了出來,我拚命去追,難聞噁心的車尾氣,我拋掉了書包,我瘋了一樣追趕那輛車,我高聲喊著爸,一聲接著一聲,路上的行人都在回頭看。車子終於停留下來,我靠近窗戶玻璃,副駕駛位的玻璃滑下,女人的表情沒有看清,但我看見紅色的鈔票,劈頭蓋臉砸下來,鈔票的鋒利劃著我的臉,車子開動,氣流讓鈔票飄飄搖搖落在地上,有些飄得遠了。
父親如果只是不願意理我,亦或者難以再養一個小孩,只要他如實跟我說,給我有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我都能原諒他。但從他讓女人扔我錢的瞬間,我就明白,他不再是我的父親。飄落在地上的紅鈔票,有人要撿起來,我發瘋地跟他搶,撕心裂肺地喊著:「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是我用尊嚴換來的。
我去了公安局,找到了外公的聯繫方式,他剛剛處理好殞命的女兒的白事,看我手裡攥著錢,把我領回老家繼續上學,我身上流著他厭惡的男人一半血脈,喝多了白酒就會趁著醉酒,說出白日里不敢說出的話,拎我還有我爸出來罵,懷念他的女兒,但其實是他個頂好的人,供我繼續讀書,讓我有一個地方可以歇腳,有飯菜飽腹,其他的我不敢再強求。
但這一唯一在接納我的人,在我剛上大學時候在菜地里鋤草的時候,天氣太熱,中暑在菜地里,我接到電話回來的時候,已經蓋上白布等著我來認領。
偷來的福祉最終還是流沙,攥得緊也依舊從指縫裡流逝,我從高中開始沒日沒夜地驚恐,這一天依舊來到了,沙子最終流逝幹凈了。他願意待我好,因為我是「朱美英的兒子」,而不是「陳舒寧」,我頂著這個頭銜享受了三年的「家」,從「家」消失的那一刻起,我知道其實還是不該存在的,心裡的微微顫抖的火就被一口氣徹底吹滅。於是,整個世界,連同此岸彼岸的人,都發了病,洗落一身的色彩,我掉下的顏色最為嚴重得多。
我警告自己不要出聲求助任何人,借著破壞rou體的懲處,讓血流出又流到變幹,極端的懲罰讓自己好似無恙繼續存活了將近三年多。我的疼痛,我的千瘡百孔應該葬身在那片預計的河水裡。
那一片黑色漂流的河水......一個猛扎子,水花飛濺,剎那間,我醒來。
睜眼便是唐風行的面容,我伸出手指,使出力氣去索吻。
「我夢到你了。」
「哦,夢見我什麼?」
「夢見你來救我了。」
帶我出夢,帶我脫離那片苦海,渡我過這彼岸的河。無人知道我這個人來過這個世界。可現在不是,現在唐風行永遠會記得我來過。
唐風行因為我是陳舒寧,他接受的是陳舒寧,愛得是陳舒寧,他願意跟我擁有一個家。而我從踏入他家起就開始自私地害怕,秘密一旦被公開,我還是那瓶致命的du藥,毒殺他所在的福祉家庭,清脆好聽的搖鈴聲會變得喑啞沉悶。他不該這樣,他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地擁有父母的祝福,我抱住唐風行,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悶在他的衣服里。
過去太久,我哭得頭暈,但這一陣一直過不去,面對他家人明白所有事情的眼神,我就止不住的恐懼焦慮,想到最極端可怕的結果,我會被他們嫌惡趕出去吧,跟之前一樣。
唐風行安慰不動我,他從書包里拿出來了藥,給我服下去。喂得水都是混好的糖水,再抬起我的頭,與我接吻,慢慢地舔抵,我嘗到了自己眼淚的鹹味,隨後被糖水味道代替。我的雙手抓住他的胸襟,他親吻很溫柔,我哭得疲憊,上氣不接下氣,稍微一有思考那些如果萬一,眼淚就會決堤。
「唐風行,我給不了你這樣的家怎麼辦,這個家看上去很溫馨,父母都在,很美滿。可我給不了你。我害怕我又會被拋棄了,但不可能一輩子不讓他們知道。我還是做錯事了,唐風行,我只是不想......跟你分開,怎麼辦,我已經不能獨身一個人了。我好難過,心臟好痛,手指也在痛。」
我終於能夠發出聲音了。
「乖,寧仔,你不會一個人的,我說過,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你,我在的,我永遠在的。只要你喊我,我都會回應你。」
他從口袋裡拿出戒指,給我戴上,戒指清脆碰撞在一起,他給我揉手指,撫摸我心臟的位置:「會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你在我心裡蓋房子里,你一直都住在裡面。很多事情,我們都會一起解決的,現在責怪自己,換個思路,我們可以也試探試探他們,慢慢讓他們接受,結果不一定都是壞的。」
「可是唐夢茹,她不能接納我啊。」
「那是五年前。」
我啜泣著,看著手指上的戒指,聽見聲音,門就敲了敲,唐風行說了一聲進。唐夢茹在我眼前,她定定得看著我,我更加用力地攥緊了唐風行的手,攔著他的脖子,靠著我。我使出全身的力氣直視唐夢茹,如臨大敵,好似還在詭譎荒誕的夢中夢沒有醒來:「唐夢茹,我......也許不是你眼裡的正常人,但在你哥的眼裡,我是個正常人,我不會傷害他,不會傷害所有人。所以你能把這個......這個把我看作正常人的唐風行給我嗎,唐風行作為哥哥的一面還是.....還是你的,是你的,別跟我搶了好不好,你不能理解我也沒有關係,我不敢強求,我只要他......求你了,我只有他了。」
唐風行是我生存的色彩,是獨一無二的光,也是可以行走的路,是我能夠用僅存的溫度能夠溫暖的人,他不在意我這點僅剩下的溫度。
唐夢茹慢慢走近我,銳利的眼睛瞬間柔和下來了,緩緩地發出了一聲:「嗯。」
我詫異間,她把溫熱的毛巾遞給唐風行:「那什麼之前說的話,跟你說聲對......不起,我會好好接受你們的,嗯。喏,你要的熱毛巾,快給你的對象擦擦,醜死了,擦完就出來外面餐廳吃飯吧,都在等你們。」
「你會拆穿我嗎?」
「你們願意跟爸媽說得時候,我會跟你們一起『拆穿』。」
她走了出去,唐風行用毛巾給我擦臉,我還在打著哭嗝,鎮定劑作用下,這個抑鬱難受的勁開始舒緩。我不解地問她什麼意思,哭得太累,理解不來。唐風行笑著,在他的房間里又跟我接了一個吻說:「她是家裡頭小的,從小就被寵壞了,沒有禮貌,脾氣壞得很,嘴巴也臭的厲害,做錯事也不是能立馬道歉的小公主,要慢慢跟她理清楚,你多擔待。」
「她剛開始不能接受我喜歡男人,跟我爭吵過很多次了,自然也不能夠接受你。畢竟被歸類為少數人的我們,並不是所有人一時的理解,接受一定會有反對的聲音,我們尊重他們的想法,但也堅守自己的想法。」
「她與我有血緣關係,自然是擔心我被傷害,擔心我過度了。她知道我們已經在一起五年了,足夠向她證明,兩個男人也能在一起,也能擁有家庭,也能過得很福祉,她改變了以前的觀點,糾正她之前的不尊重人的錯誤,就是彆扭了點,你會看到她的變化的。阿寧,你也帶有偏見啊,我們雖然是男人,但同樣可以擁有溫馨的家庭,有你在,我就有一個作為陳舒寧愛人的家,在這裡我只是擁有一個作為兒子的家。哪一個我都覺得很美滿,足夠我福祉。」
我摸著手上的戒指,不捨得摘下來,開始摸他肉肉的耳垂:「可是這樣一弄,你爸媽會不會都知道了我們的關係?」
「知道了也關係,他們會擔心一定是我們是否能夠久遠,我過得夠不夠好,我是他們兒子,怎麼樣也不會把我趕出家門吧。」
我立馬捂住他的嘴,眼淚又欲下來:「不準這麼說,不可以,我不想破壞你們之間家庭關係。這就是我一直......害怕的。」
他用舌頭舔了舔我拍的手掌,我癢得直接鬆手,他繼而用毛巾給我擦幹凈手,認真篤定跟我說:「我不說了。阿寧,向前走吧,我會一直在前面等著你的。」
「嗯,我會好好向前走的,唐風行,好好等我,我會走出來的。」
有戒指在,有戴著戒指的愛人在,證明我是存在過這個世界上的。
我們緩慢地將戴有戒指的手扣在一起,他親吻過我手指上的戒指,我親吻過他手指上的戒指,完成虔誠的儀式後,外頭窗戶閃出璀璨的煙花,繁華中爆裂出繁華。
我跟他一同望去,四目相對,在煙花的繁華前接吻。我的心裡也炸開煙花,炸出滿地硫磺煙火碎片在心中高建的房屋之中,需要唐風行用一生來打掃。
這是新的一年,是即將到來的溫柔的春前最後一次再見如此死氣沉沉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