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
小說: 步月如有意 作者:碎梦牵泅 字數:2024 更新時間:2022-06-30 12:08:39
紅紗床簾隨窗外的輕風搖曳,珠串聲清脆響,隔著層層紗里端坐著一個著鳳冠霞帔的身影。
身為李家自幼便嬌寵長大的嫡小姐,新婚之夜夫君還念著一個男狐狸精,天底下恐怕沒幾個蠢貨能容忍。
「呵,他倒是敢痴心妄想!」嬌艷的紅唇微啟,女子吐出的話是那樣狠絕,「本宮要他徹底從這世上消失!」
「娘娘放心,今日他必死無疑!」
...
今日是新帝冊立皇後大典,皇城張燈結綵,如同過年那樣熱鬧得很,唯有一處不起眼的院落,不似尋常百姓那般歡喜。
月色戚戚,白髮隨風招擺,男子靜立在庭院,他穿的臃腫,卻遮不住太過消瘦的形象。
與這皇城中度過十年,男子想離開此地歸家,只是他的請辭尚未有回覆,或許今晚帝後大婚,他的請求在大典前無關緊要。
那人曾言,這世間唯有他是他的唯一,如今卻也要娶妻生子。
「咳咳……」男子捂嘴咳了幾聲,冷白的面頰暈染幾分暖色,蒼白瘦弱的指節分明,男子動作略急地將沾了血塊的手帕攥成團,雙眸無神地視著皇宮的方向。
過了良久,被吹過冷風的面容失了血色,男子身側的小廝不斷勸說主子進屋暖暖。
心念的人……等不到了。
男子無言嘆了聲,他收回目光,眼底僅存的暗淡的光漸漸熄滅,過了會兒,男子起身開口道,「人間風月如塵土,小七,是時候離開了。」
「主子……」小七連忙扶著男子,不解他這話的意思,「離開?咱們要去哪兒?」
「回藏南山,咳咳咳……」男子答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緊緊抓住小七支撐著他的胳膊。
方才灌入的冷風如刀刺穿了他的肺,直教男子咳到滿面通紅又血色盡無,他拿出幹凈的手帕,神色平靜地擦了擦嘴角,好似只是喝水弄髒了一點。
然,當手巾拿下來,純白色的帕子被染成了鮮紅,小廝見了心驚,嚷著讓他吃藥,可男子習以為常,弄髒了帕子那便再換一個。
「主子,您別傷情了,之前大夫都說了要您靜心養著……您這……」
「我的身子,我自是明白的。」
男子苦笑著,心道真是不中用,這才多久...他怕是挺不過了。
小七添壺熱茶,親自端到男子面前,擔憂道:「主子,莫要傷懷了,離開的事可要再跟陛下商議……」
「不必多此一舉,我已履行當年的承諾,況且十年之期早已過去。」
他是走是留,誰又能幹涉。
男子冷淡說了兩句,肺里又灌入不少寒氣,小七連忙捧著茶杯遞到男子手裡。
骨節分明的手指剛握上杯身,動作頓了頓,剎那間,男子如雪的面色又白上幾分,不知是不敵寒風,亦或是指尖嬌嫩,讓那茶盞給燙著了。
「咳咳咳咳!」
一口血哽在喉間,男子用手巾捂住嘴,斂下眼睫,神情莫名有幾分冷,男子啟唇,「小七,你跟隨我多年,其實你真正效忠的主子,是那龍椅上萬人之上的天子罷。」
「主子!」
小七聞言臉色大變,他連忙惶恐跪下,明知眼前這個人離全瞎不遠了,小七仍舊不敢輕視。
小七垂首掩住額間沁出汗珠,口吻堅定道:「這十年,小七隻有您一個主子!」
男子聞聲看向小七遲遲未語,只是伸手撫了撫茶杯上的紋路,過後他輕抿一口早已不燙的茶水,淡淡苦澀帶著雪裡的清寒之香。
原是他最愛的。
嘗過了茶,也接受了命運,他勾唇開口:「是與不是……我不甚在意。」
小七暗鬆口氣,看著男子起身緩慢回屋,他悄悄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趕緊起身追男子的背影。
「主子,我來收拾行李。」
「不必了。」男子聲裡帶些許疲憊,他推開房門將小七攔在了門外,「我累了,你且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吧。」
「是。」小七看著男子頭也不回地關上房門,眼底浮現掙扎,但他最終還是什麼也沒做。
這扇門看似將小七攔住,又何嘗不是男子親自將自己困在裡面,只因男子心中已明,從他喝下那杯茶。
藏南山——
他呀,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日落西沉再到旭日東升,房內再無任何動靜,小七擔驚受怕了一夜,啞著嗓子對著大門喊了聲「主子」。
許久無人應,小七推門而入,床上的男子規規矩矩地躺著。
小七斗膽,上前試探了男子的鼻息,下一秒他大喘著粗氣,雙腿癱軟坐在地上,眼裡擠出悔恨的貓尿。
「主子,若你泉下有知,千萬不要怪罪小七……小七一家老小不能死啊……」
......
宣德宮,皇帝不合規矩地拋下了新後,卸去大婚這一日的繁縟禮節,今日分明是他的大婚,皇帝的面上卻不見一絲喜。
這時,收到宮外重要消息的昌順公公,他快步上前在皇帝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十年余景,終如一夢,吾心已死,忘君勿念……」年輕的皇帝王攥緊扶手,頭上的冕旒搖搖欲墜,面上浮現悲痛,「他竟是如此決絕...昌順,派人去藏南山的路途攔截,決不可讓國師離開!」
快馬加鞭去追?
用不著了。
很快又有人傳來消息。
「陛下,國師因舊疾複發剛剛逝世了……」
齊瑄手一抖,一張白紙作廢,等了許久便聽到這個噩耗,窗外阻擋不住的冷風呼嘯,彷彿在替他悲咽。
齊瑄呆若木雞:「可是下雪了?」
外間自然是下了雪的。
這正值寒冬,昌順覺得這雪來的時候,有那麼幾分為國師送葬的意味。
隨著國師仙逝的消息傳出,皇帝哀痛欲絕也小病了一場,此後皇帝下旨昭告天下,自此齊國再無國師一職,永念雲霽大師之名。
那年,藏南山山色青郁,終年是霧,山路險峻,倒也少有人造訪,偶爾山腳下獵人獵野味也不會走太深。
這位新帝與國師的故事發生在十年前的某日。
「這位小公子,可願告知姓名?」
「雲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