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島泉和芥川銀從鰻魚燒店走出，夜風微涼，吹散了身上余留的食物香氣。

「味道不錯吧，這家店從我記事起就開著了，店主人很和善，手藝也相當棒。」鹿島泉和芥川銀閑聊著。

「嗯。」芥川銀點頭，「很好吃。」

下次可以帶哥哥一起來。芥川銀想，這家店的烏龍茶和無花果蘑菇湯哥哥一定會喜歡的。

鹿島泉看了芥川銀一眼，嘴角噙笑。

兩人走在碼頭，遠處貨輪發出長鳴，緩緩駛出橫濱，將倒映著城市燈火的平靜海面撞碎。

「順著這條路往前走就是港口Mafia的大樓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只能把送你到這裡，希望不要介意，銀。」鹿島泉停下腳步，對芥川銀說道。

芥川銀抬頭，明明是和她一樣大的少年，卻莫名給人一種安全感，讓人下意識地想要交付信任，彷彿只要待著他身邊，心就會變得很平靜。

「那個……」芥川銀欲言又止。

「什麼？」

「為什麼不問我保護你的原因呢？」芥川銀問出了心底的疑惑，「我隸屬於港口Mafia的武鬥組織『黑蜥蜴』，經常執行潛入暗殺一類的任務。鹿島君，我在你身邊潛伏了將近一年，你不害怕嗎？」

聞言鹿島泉輕笑一聲:「我的工作讓我接觸過很多類型的人，所以我深刻明白著一個道理，那就是一個人的外在和內心不能一概而論。

你的身份是什麼並不重要，銀，重要的是我感覺到你對我抱有非常大的善意和感激，所以我其實完全不害怕呢。人外在的一切都是可以修飾和掩蓋的，但是內心的情感卻不會欺騙。

至於你保護我的原因嘛……等到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也可以，我隨時恭候。」

聽完鹿島泉的一番話，芥川銀低下頭，似在沉思。

過了半晌，她像是終於下定決心，抬起了頭，對鹿島泉說:「鹿島君，你還記得……」

「銀，你在做什麼？」

一道低喝打斷了芥川銀的話。

鹿島泉循聲望去，一名黑髮青年從樹後走出，他鬢角偏長，髮尾泛白，灰色的瞳孔冷冷望著鹿島泉，神色隱隱帶有憤怒。

「港口Mafia的人？」

青年並未回答鹿島泉的問題，他黑色的外套無風自動，形成一道道黑色利刃向鹿島泉襲來。

鹿島泉沒動，瞳孔中映出的黑色利刃向他迅速逼近，就在黑色利刃即將碰到他時，一道人影擋在鹿島泉面前。

「哥哥！」

畫面彷彿靜止一般，黑色利刃停在了芥川銀眼前，距離她的眼珠僅有幾厘米的距離。

青年瞪大了眼睛，面上露出意外的神色:「銀？」

鹿島泉垂下眼眸，一隻停在青年肩上，幾乎與他的外套融為一體的黑色蝴蝶輕輕振翅，化作點點幽光悄然消散在空中。

「哥哥，不能殺他。」

少女堅定地擋在鹿島泉面前，對並未收回羅生門的青年說道。

「為什麼？」芥川龍之介皺眉。

他從來沒見過銀如此維護一個人，想到剛才看到的兩人一起散步的畫面，還有對方與太宰先生來往密切的消息，芥川龍之介眼底一片陰霾。

這個傢伙到底什麼來頭？

「哥哥，他是金色的蝴蝶。」察覺到鹿島泉的目光，芥川銀有些緊張。

她沒想到哥哥竟然上來就對鹿島君動手，這會不會讓鹿島君對哥哥產生不好的印象？

芥川龍之介眉頭皺得更緊:「你在說什麼？什麼金色的蝴蝶？」

「你是芥川龍之介？」鹿島泉問。

從聽到芥川銀姓氏的那一刻，加上對方來自港口Mafia，鹿島泉幾乎一瞬間猜到了她和芥川龍之介之間的關係。

在此之前，他沒見過芥川龍之介，但從別人口中的描述來看，那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甚至還很兇殘暴戾。

現在一看，果然除了有和芥川銀相同的姓氏外，其他地方兩人真是完全不一樣。

「抱歉，鹿島君。」芥川銀不好意思地捂臉，「是我沒有和哥哥解釋清楚。」

「沒關係。」鹿島泉對芥川銀笑了笑，「現在說也不晚。」

「銀，這是怎麼回事？」芥川龍之介咳了幾聲，覺得這個發展不太對。

「哥哥，你還記得小時候在貧民街，你為了保護我們被一個違法組織注射一種精神類藥物然後生病的事嗎？」

那時候芥川龍之介帶著妹妹和其他幾名少年少女一起在貧民窟討生活，他們為了找物資潛入一個小型武裝組織的地下室內，結果被人發現。在逃跑時，芥川龍之介為了掩護妹妹和其他人而中彈。

子彈里存有一種藥劑。

那種藥劑是從海外流入橫濱的，可以讓普通人精神一直處於異常亢奮的狀態，忘卻疼痛，成為一個只知道戰鬥的瘋子，但是對於異能者來說卻堪比劇毒，不僅沒有作用，還會損傷神經，讓人痛不欲生。

對這個世界而言，還是普通人佔大多數。當時恰逢港口Mafia新舊首領交接，橫濱亂成一鍋粥，很多組織心思浮動，大量購入此類藥劑，就為了在橫濱能奪得一席之地。

後來港口Mafia的內亂平定下來，開始清洗橫濱里世界，在港口Mafia的嚴厲打擊下，這類藥劑迅速銷聲匿跡，不再出現。

只是仍有一些違法者私藏了部分藥劑，想要憑此牟利。

很不巧芥川龍之介他們這次就碰到了一個私藏藥劑的組織，這個組織專門承接暗殺異能者的任務，所以子彈內填充了這類藥劑。

芥川龍之介他們逃了出來，但是他也被注入了這種精神類藥劑。

眾人擠在他們平時住的破舊小屋裡，嘰嘰喳喳地討論該怎麼辦。

「我們救不了他。」一名女孩看著痛苦得蜷縮成一團的芥川龍之介，面露難色，「我們被發現了，很快那些人就會找到這裡。」

「哥哥。」芥川銀坐在芥川龍之介身邊，小心翼翼不敢觸碰，「我們去找醫生。」

「不行，這傢伙這樣子明顯不是中彈導致的，肯定是子彈里有毒之類的，貧民窟根本沒有能解毒的醫生啊！」一名男孩子大叫道。

「也沒有醫生願意給我們治病。」另一個男孩小聲說，他低著頭，時不時偷瞄一眼芥川龍之介，看起來畏頭畏腦的。

「但是不能就這樣讓哥哥一直疼著。」芥川銀轉頭，那雙和芥川龍之介相似的眼睛銳利地掃過少年少女們，「哥哥是為了保護我們才受傷的。」

其他人默默低下了頭，不敢和芥川銀對視。

「可是我們沒有辦法救他！」有人忍不住出聲辯解，「龍之介是我們當中唯一有異能的人，他都沒辦法，我們更是什麼都做不了啊。」

「……好……吵……」

每一根神經都在燃燒，芥川龍之介只覺得有人拿著棍子在自己腦子裡一通亂攪，整個人疼到無法思考。

而這些人還像是蒼蠅一樣在他耳邊嗡嗡叫著，令他煩躁到想殺人。

「哥哥。」芥川銀輕喚一聲。

少年已經疼得渾身發抖，汗水浸濕了他的衣服，那雙營養不良的瘦弱手臂上青筋暴起，手心也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印子。

「怎麼辦，怎麼辦，他會死嗎？」已經有女孩哭出了聲。

少年少女們望著芥川龍之介，慌亂無措成一團。

眾人最終還是沒有放棄芥川龍之介，但是也沒有辦法救他，芥川龍之介就這樣在劇痛中渡過了兩天。

常人遭遇這樣的事情連一天都難以忍受，然而芥川龍之介憑藉著自己的意志硬生生抗了兩天。

這兩天他唯一的營養攝入就是芥川銀讓人按住他的雙手雙腳，拚命灌入他口中的葡萄糖。

子彈造成的傷口已經開始發炎，芥川龍之介也發起高燒。

多種癥狀並發，讓他瀕臨崩潰。

「我問過醫生了，他說龍之介被注射過前段時間流行的那種精神類藥劑，那個藥劑根本沒有解藥，只能等龍之介自己的身體把它代謝掉。」

「但是龍之介根本堅持不到那個時候啊，這兩天我們為了照顧他都沒有時間出去找物資，反而存下來的錢財被消耗了許多，再這樣下去我們也活不了。」

幾名少年少女你一言我一語爭執起來，芥川銀把毯子輕輕蓋在芥川龍之介身上，芥川龍之介已經昏迷，就算在這種無意識的狀態下，他的身子依然疼到顫抖。

芥川銀看著芥川龍之介幹到發裂的嘴唇以及慘白的面龐，眼裡滿是心疼。

一片混亂嘈雜聲中，富有節奏且輕緩的敲門聲響起，一聲接著一聲，令屋內的少年少女們安靜下來。

他們面面相覷，誰都沒有動作。

敲門聲並不急促，卻非常堅定，門外的人沒有要放棄離開的意思。

似乎是發現屋裡的人不願意開門，敲門聲停止了。

過了片刻，一道清朗溫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抱歉，打擾了，我沒有惡意，只是你們好像需要幫助。」

「是，是個小孩子？」有人出聲驚道。

「別動！」另一人拉住了欲要起身開門的人，「別小看小孩啊，萬一對方是那個組織派來的人怎麼辦？」

「我不會對你們做什麼，請相信我。我從村田醫生那裡聽說了你們的事，我可以治好你們的同伴。」

屋裡一片寂靜，沒有人出聲。

芥川銀看著痛苦的芥川龍之介，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決心，她突然起身，朝大門走去。

「銀？」有人想拉著芥川銀，卻被她閃身躲開。

「我要救哥哥。」芥川銀目光彷彿一把刀，刮過在場的少年少女們，「你們去躲起來吧。」

她走到門前，開鎖，推門，毫不猶豫。

一束光從門外照進屋內。

芥川銀不適地眯了眯眼，等緩過來後，她抬眼向門外望去。

站在不遠處的男孩黑髮金瞳，面容精緻白皙，穿著白色的襯衫和西裝風格的黑色短褲，看起來像個貴族人家的小少爺。

他的身體似乎不太好，膚色雖然白卻是病態的蒼白，唇色很淡，眼皮底有著輕微的黑眼圈。

男孩面帶微笑地望著芥川銀，身後還跟著兩個身穿西裝不苟言笑的高大男子，看起來像是他的保鏢。

「你好。」他很有禮貌地打招呼，「我是來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