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島君。」

鹿島泉從學校出來時被喊住，他回頭，一名女子正朝他小跑過來。

「井上同學，有什麼事嗎？」

來人是和鹿島泉同一班的同學，不過兩人沒有太多交流，鹿島泉只記得是一個很害羞的女孩子。

「那個，想問下你等下有沒有時間，我想邀請你一起去COSMO WORLD……」

話未說完，井上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鹿島泉向她身後望去，在不遠處發現了兩名湊在一起的女生，她們正偷偷摸摸地往這邊看，面上難掩激動的神色，察覺到鹿島泉的目光，兩名女生皆是一驚，而後迅速扭頭東張西望，假裝無事發生。

「抱歉，井上同學，教授給了我個課題，我得回去準備論文材料。」收回目光，鹿島泉面帶歉意地對井上說道。

「這樣嗎……」井上臉上露出肉眼可見的失望神色，她朝鹿島君鞠了個躬，「真的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鹿島君。」

「沒事。」鹿島泉對她笑了笑，「COSMO WORLD還是和喜歡的人一起去比較合適，那裡的摩天輪真的很好看。」

這是很明顯的拒絕了。

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井上還是感覺有些難過，她對鹿島泉說了句「我知道了，鹿島君再見」，就捂臉匆匆跑向了同伴。

見井上的兩名同伴拍著她的背安慰她，鹿島泉不再停留，轉身朝車站走去。

「還是那麼受歡迎啊，泉。」

帶著調笑語氣的成熟嗓音從一旁傳來。

鹿島泉動作一頓，他抬起頭。

那一瞬間彷彿有光照進了鹿島泉的眼中，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輝，他加快腳步出聲的人走去:「老師！」

「泉，好久不見。」來人站在櫻花樹下，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弟子。

「好久不見，老師。」鹿島泉也笑著回道。

來人頭戴一頂黑色圓帽，穿著英倫風的棕色長款風衣與翻領斗篷，唇邊兩撇小鬍子頗具文藝氣息。

他杵著一根手杖，神態悠閑自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名氣質儒雅的文學大家。

「很久未見，長高了許多呢，不過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啊。」夏目漱石看著面前俊秀的少年不禁感嘆一聲。

鹿島泉有些無奈:「老師也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打趣我。」

「哈哈哈哈，老夫說的可是實話。」夏目漱石大笑道，「身體怎麼樣了，還頻繁生病嗎？」

「這幾年身子調理得很好，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鹿島泉和夏目漱石並肩走在林蔭小道上，「老師這次突來找我，是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這個啊……」夏目漱石沉吟片刻，抬眼看向笑容溫柔和煦的鹿島泉，「老夫預感最近橫濱會出些問題。」

「老師要出手了？」鹿島泉愣住。

夏目漱石搖頭:「還不到老夫親自出馬的地步。」

「那讓我去吧。」鹿島泉毫不猶豫地說。

夏目漱石唇邊兩撇小鬍子一動一動的:「確實會需要用到你的異能，但是泉，這樣的話你就要面臨身份和異能曝光的風險，老夫無法再替你遮掩了。」

「沒關係。」鹿島泉不甚在意，「老師幫我遮掩身份和異能這十幾年來已經非常辛苦了，如果不是您我現在說不定正身處哪個關押異能者的監獄裡。所以請不用擔心，我現在也擁有了自保的能力。」

「你的身體……」夏目漱石遲疑道。

「這幾年我有意控制異能的使用，所以沒問題。」

「老夫知道了。」夏目漱石鄭重地對鹿島泉說，「那麼拜託你了，泉。」

少年點點頭:「嗯，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夏目漱石感受到了弟子的真摯，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

和另外兩個不省心的傢伙比起來，這個弟子溫柔又乖巧，真是讓人十分放心。

「您看起來氣色不錯，看來這幾年的隱居生活過得很有趣。」

「哦，畢竟老夫已經退休了，不用再被俗事煩擾，只需要享受生活就行。若問人生的定義是什麼，無他，只要說『妄自捏造不必要的麻煩來折磨自己』，也就足夠了。（注1）」

鹿島泉輕笑道:「老師一直都是這麼灑脫。」

兩人坐車回到市裡，鹿島泉帶著夏目漱石參觀了一圈鹿島心理諮詢所，而後回到他的辦公室，給夏目漱石沏了一杯清茶。

夏目漱石端起茶抿了一口，感嘆道:「喝過那麼多人泡的茶，還是泉泡的茶最合我心意。」

「您謬讚了。」鹿島泉在夏目漱石對面坐下，「我已經與武裝偵探社接觸過了，確實如您所說，是一群值得信任的人。」

「你願意信任武裝偵探社是再好不過了，我一直很擔心你，總是孤身一人，雖是對誰都溫和有禮，卻從來沒有真正能上心的人。」夏目漱石說道。

鹿島泉輕笑道:「我的情況您是知道，不適合與人太過親密。」

「話雖如此，你也還是在努力融入這個世界不是嗎。苦惱，憤怒，喧鬧，號哭，這些都是人世不可缺少的東西（注2）。泉，既然你已經能坦然接納這些情緒，那麼再試著往前走幾步也是可以的。」

「您說得對。」鹿島泉虛心聽教，「我會的。」

「你覺得太宰治那孩子怎麼樣？」夏目漱石突然問道。

鹿島泉愣住:「怎麼突然說起他了？」

「唔，只是問一問，那孩子是和你完全不一樣的人，但是在某些方面，你們卻又很相似。」

「您是說……」

「同樣地將這個世界看得通透明白，但是卻作出了相背的選擇。」

鹿島泉沉默半晌，低聲道:「我不知道，我的異能對他無效，我看不透他，也救不了他。」

「我知道了。」夏目漱石將最後一口茶飲完，把茶杯輕輕放回桌上，「不必在意我剛才說的話，也不必強迫自己去做沒有結果的事。泉，我和你的父母一樣，只希望你能平安快樂地長大。」

他拿起一旁的手杖，起身欲離開。

「老師，不再多留一會兒嗎？」鹿島泉跟著起身，金色的眼中暗含不舍，「我很久沒見您了，父親母親也是……」

夏目漱石抬手扶正有些歪的黑色圓帽，目光慈愛地望著鹿島泉:「泉，我已經去看望過你的父母了，如今的你早已成長為了他們的驕傲，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

「老師……」鹿島泉怔怔地看著夏目漱石。

「乖孩子。」夏目漱石揉了揉少年的頭，他的手掌非常寬厚，掌心有著獨屬於長輩的溫度，「有緣我們還會再見的。」

話說到如此，鹿島泉便沒再繼續挽留。

兩人走到諮詢所門口，夏目漱石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跟著，鹿島泉只得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背影逐漸消失在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