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在墜落。

他們被吸入了另一個空間，先前的爆破聲陡然寂靜下來，在這一瞬的靜滯中，喬橋感到自己耳鳴了，他聽不見響聲，眼前是死死抓著他的怪物，黑色鱗片布滿它的面容，原本精緻漂亮的人類皮囊已經裂開，露出它本來駭人的樣貌。那雙血色的瞳孔注視著他，裡面是怪物特有的冷漠與冷血，但那一瞬間它似乎流露出一絲屬於人類的情緒。喬橋覺得自己是看錯了。

在這短暫的滯空中，怪物想要抱緊他。但下一秒他們落入了另一個空間——

耳邊陡然出現狂暴的巨響，人類的神經都沒有反應過來，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經被割傷。喬橋後知後覺到身上劇烈的疼痛感。

「啊——」

他想痛呼，然而他的耳朵似乎被狂風割掉了，巨響順著骨頭進到他的腦海，讓他聽不見自己的低鳴，只感受到精神的狂暴和身體的劇痛。

而後他察覺到自己被包裹進了某個柔軟組織中，他吃力地睜開眼，血染紅他地面頰，染進他的眼眶，讓他的視線變得血紅。

一雙黑色的肉翅自怪物背後生出，將他護在其中，讓風暴隔絕在外。

那雙紅色的眼睛注視著他。

喬橋能聽見風暴割裂怪物軀體的聲音，怪物的鱗片被剝掉，骨頭被外來衝擊撞斷。然而這個怪物似乎沒有感受到疼痛，紅色的眼眸里映著狼狽不堪的他。

怪物。

喬橋嘔出了一口血，他的肋骨可能在混亂中被折斷了，也可能插進了肺里，他每一口呼吸都變得艱難，胸腔像一塊破風箱。

儘管他被怪物保護地很好，但他是脆弱的人類。他的肌體不會再生，像怪物一樣抵擋住殺人的風暴。他會比怪物更先死去。

喬橋覺得有些荒唐，但又覺得這就是現實。在他快要死去的時候，和他緊緊糾纏在一起的還是這個讓他痛恨的怪物。

「砰」的一聲。肉翅被擊穿，從骨頭裡生出的黑色絲線互相連接在一起，想要修復，然而很快又被風暴撕裂。怪物臉頰上的鱗片也被衝進保護圈的碎片集中，剝落下來，令它原本就駭人的面容看上去更加驚悚。。

怪物的血灑到了喬橋的臉上，冰冷的，帶著難聞的腥氣。

它的頭顱靠近，紅色的眼睛追尋著喬橋因失血而迷濛的眼。那個動作看上去是在吻別。

事實上，喬橋也感受到臉頰上貼上了冰涼而堅硬的鱗片。人類和怪物的血混在了一起。

而後他眼睜睜地看著怪物的身體不堪重負地裂開，身外的保護圈崩壞掉，像灰燼一樣，消散在風暴中。

身體被撕裂的疼痛很短暫。對於弱小的人類肉身，他只需一秒便跟著消失掉。

然而失去意識的人類並不知道，他根本沒有死去。他的表皮被風暴颳去，當他的身體快達到極限時，內部的肌肉骨骼中突然生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絲線，那些黑色絲線和怪物身上生出的極像，但也更加強大，它們似乎有自己的意識，知道身體的主人受到生命危機，便迅速地粘合在一起，變成一個蛹，將人類緊緊包裹住。

黑色的「蛹」在風暴中下墜，一層層被摧毀掉，又一層層重新生出。不知過了多久，它從外界墜入到風暴的內層，像一顆流星，重重砸入風暴內層的地表上，揚起一片粉塵。地表上覆蓋流沙一般的物質，將落於上面的東西緩緩吞沒進去，直至又恢復平靜。

——

「滴答」

水珠一般的液體球從地面上漂浮起來，直到碰觸到頂部的流沙層碎掉，落在地面的水潭裡，發出一點點聲響。

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有一大片黑色的絲線，絲線的中心是個人形的東西，但因為狠狠的衝撞，這個人形物體已經變得有些扭曲，而散開的絲線則像有生命里一般，攀附在漆黑的地面上，汲取「水分「，一刻不落地維繫著受重傷的人類的生命。

這裡太過貧瘠，頭頂是將風暴隔絕開的厚重流沙層，而狹小空間內則都是常年累積的堅硬黑色石層。唯有這裡特有的「水流」在其中流動。

陰影中，石層的一角被頂破，一條漆黑的蛇形生物緩緩從破洞里游移進這狹小空間。

它嗅到了鮮肉的氣味。雖然這鮮美的味道被什麼東西包裹住，不甚濃郁，但在這個空間，任何受傷的獵物都會引起狩獵者的追逐。

它停在洞口附近，頭頂處冒出一節肉芽，輕緩地彎曲，在黑暗中觀察獵物的狀態。

獵物已經奄奄一息，沒有攻擊的能力。

蛇形生物迅速的靠近，頭頂的肉芽縮回頭部，進而整個頭部膨大，裂開，變成了能將整個獵物吞吃進去的巨口。

就在這一瞬間，地面柔軟的黑絲突然襲向它，纏住它的身軀，絲線的頭部都鑽進了它的身體里。

怪物痛苦地掙紮起來，然而數量眾多地黑絲很快包裹住它，掙扎平息下來。在黑暗中只能聽見咀嚼的聲音。

當狹小的空間內再次安靜下來，黑絲攜帶著中心的人類身體向破洞攀爬過去，它們能力終於恢復了一些，可以擊碎堅硬的石層，能夠帶著人類去尋找更豐富的養分。

——

「滴答」

有什麼東西持續不斷地落在臉上，讓沉睡的人察覺到異樣，慢慢蘇醒過來。

喬橋睜開了眼，迷濛的眼中是嶙峋的黑色石柱，石柱凹陷的地方生出晶瑩剔透的，像水晶一般的植物，一圈圈的光暈讓這裡顯得即陰暗又美麗。

喬橋迷濛的眼神突然集中起來，他意識到了不對。

他不是早已在風暴中死去了嗎？這又是哪裡？

手上載來冰冷堅硬的觸覺，低頭看去，身下是一層層根須一樣的東西疊成的地面，摸上去和石頭一樣。而離他手指不遠的地方，一條細嫩的藤正緩慢地朝他舒展過來。

喬橋避開它爬起身。

這裡像是森林裡的一處洞穴，「植物」從堅硬的石頭裡生長出來，攀爬著洞穴中的石柱，長到頂部。

順著這些水晶一樣的植物走出去，洞穴的空間稍微大了一些，中間有一潭常年累積的潭水，更多植物聚集在水潭附近生長。

在這些植物之後看上去是洞穴的出口。

但是喬橋忍不住被這些「植物」吸引去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