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學，是自由座位，陳默其實到的不晚，只是其他小夥伴都到的太早，導致他去的時候，只有一個姑娘身邊剩了一個位置。陳默有點彆扭，他們那時候的學生涇渭分明得很，男生一般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雖然心裡想著和異性坐一桌，卻怕別人說閑話。當然陳默也怕，雖然他現在有個光明正大的機會和女生坐在一起，可是那個女生長得有點太特別了。那個女生不算丑，個子中等，皮膚帶點小麥色，只是她的眉間有一顆面積過大的肉痣，上面還長了一根毛。

陳默看了同桌一眼，就沒敢看第二眼，雖然陳默也不帥，特別是搭上他那個髮型和有點隨性過頭的衣著，他其實也沒資格說他同桌配不起他。不過幸好這隻是臨時的座位，要是以後也這樣，那他確實還要憂心一番。

國中高中的排座位和選班幹部都很直接，簡單粗暴。排座位按高矮秩序，選班幹部按成績多少。所以陳默就跟一個細細瘦瘦的女生成了同桌，坐在第四排，一共七排，身高只算是中等。還成了語文課代表，不是他成績好，他只是語文成績還過得去。不過，這在以後成了一個特權，雖然他從來沒用過，因為他們班導就是教語文的。

因為成為了人生中第一個班幹部，陳默心裡還是激動的。但是他覺得班導得知陳默的語文成績是全班最高有點懷疑時，眼裡的高興又沒有那麼多了。

成了班幹部，陳默以前的無所謂心理蕩然無存，本著以身作則，為同學服務的高尚心理，陳默成了一個學霸，第二個學期以第一個學期期末全年級第五的名次當上了班代。當然還兼任語文課代表。

國中的時期是陳默存在感最爆表的時期。他的成績好，換了髮型，換了穿著，整個一大帥比。然而以前還沒有男神的概念，要不然陳默就成了他們中學的男神一個。開始有追陳默的姑娘，班裡的有，班外的更多，情書也收到過，紙條也收到過，還有玩得好的朋友給別人帶話的，總之陳默出名了。成績越來越好，穩坐年級第二，而且是萬年老二。因為他們年級還有一個讓人人神共憤的萬年學神，老是以著一兩分的差距死死壓著陳默。哲人說，人生中的敵人也是你人生中的朋友。

那個萬年學神，萬年年級第一，有個很有深意的名字，楊若愚。當然，讀者一看就知道這個名字的意思，大智若愚嘛。

陳默和楊若愚成了國中三年裡彼此最大的敵人和朋友，當然他們不在一個班，要不然陳默就只能當副班代了。火箭班有四個，因為陳默的班導上一屆教出一個全鎮第一名，所以他二舅義無反顧的把陳默送到了喻老師這個班。

說起來也是孽緣，陳默上頭其實還有個哥哥，大陳默三歲，叫陳何。陳何從小就比陳默聰明，不管是國小還是國中都是學神一類的存在。更狗血的是，陳何國中也是在陳默現在所在的國中上的學，而且成了一個傳奇。陳默和陳何的相似之處不是他們是兄弟，而是陳何和陳默一樣，在國中的時候完完全全的萬年老二，年紀第一每次都是一個叫冉燁的人。陳默現在很能體會老哥的感受了，雖然年紀第二真的很叼逼很帥氣了，但是萬年老二的心情真真是讓人有點心酸了。陳何比陳默要好，在最終初升高的考試里，陳何終於超過了冉燁那個大對頭，可是陳默熬到頭也還是他的萬年老二，楊若愚最後以四分的差距讓他心服口服的位居第二。當然這也是後話。

說起陳默國中成了男神後，班裡班外不少姑娘給他表白，當然陳默也虛榮了一段時間，可是陳默還是沒跨出早戀那一步。不是陳默是聖人，陳默也暗暗的喜歡過班裡一個長相蠻清秀的女孩子，可是人家女孩子很明確的表示她喜歡的是楊若愚。說起楊若愚，陳默是又愛又恨，當然這個愛很純潔，只是朋友之間的友誼。陳默一直很純潔，直到到大學遇到李驍文之後，才知道gay這一名詞。

楊若愚家境比陳默好得多，家裡父母都在政府工作，而陳默爸媽都只是普通的小職工，養兩個兒子，那點工資半點沒多餘。

楊若愚長得也不錯，長得洋氣，單眼皮，皮膚比陳默都白，打扮比陳默也洋氣多了。

陳默私底下和楊若愚關係不錯，在圖書館遇上也會打個招呼，不過楊若愚性子冷，陳默也不是自來熟的人，所以三年下來關係也就那樣，倒是國中畢業後陳默和他聯繫還頻繁了些，比起國中高中一些好哥們聯繫更多。當然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陳默不太主動聯繫人的緣故。

楊若愚和陳默兩人認識也是自然而然，兩個火箭班的頭牌，有不少人拿他們兩比較，就算是聽別人說起楊若愚，陳默耳朵也聽起了繭子。

楊若愚性格不討人厭，陳默也不太愛說話，加上從小陳默就特別羨慕那種優點明顯的人，所以心裡對楊若愚也是格外欣賞。

說起恨，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了，成績萬年被楊若愚壓著，喜歡的女孩喜歡的也是楊若愚，他不恨，他就不算正常人。當然這點恨意隨著陳默對那女孩好感的減退磨滅了很多。

楊若愚頭髮有點自然卷，皮膚白，看著洋氣，以陳默那個小鎮的說法，那是長得乖。

陳默考試的時候很隨意，和楊若愚的認真不一樣，陳默是大錯沒有，小錯很多，性格也比較糙，不愛檢查，做完卷子，就在演草紙上描摹楊若愚的背影。陳默的愛好很多，學習不在其中，所以這是他和楊若愚最大的區別。楊若愚對學習是愛好，奧數物理化學，每一科都是杠杠的。而陳默語數外相對較好。考場的位次是按名次排的，楊若愚坐陳默前面，每次都是這樣。每次傳遞試卷的時候，楊若愚會回過頭來，陳默可以看見楊若愚白皙的側臉，比大姑娘的臉好看。

以前考試，一連十幾科都在一個考室考，有時候一天會連著考三門，中間的間隔時間最短是半個小時。一般在兩科考試是間隔里學生都要討論一堆關於考試的事，陳默也會，說些考試點，說些哪些哪些考題沒怎麼有把握。可是陳默從來沒有看過楊若愚跟別人討論過。他從來都是沉默的，有人去找他，他也只是淡淡回應幾句。

陳默覺得楊若愚那樣挺酷，有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又覺得那是在裝。反正陳默做不來，陳默雖然不太說話，可是不喜歡沉默。

陳默的演草紙上勾了不少楊若愚的樣子，有點像暗戀的人，愛在筆記本上記著喜歡人的樣子，可是陳默不是那種心情，純粹是楊若愚坐他前面，而自己無聊，恰好而已。

到初三上學期的時候，陳默個子長了一些，楊若愚也是，楊若愚以前比他高一些，現在看著兩人倒差不多了。

初三所有人都收起前兩年玩得拚命的樣子，好歹都會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一些，當然官二代和富二代除外。

陳默成績挺穩定，楊若愚也是，兩人還是較著勁，但是結果還是老樣子。陳默聽說他以前暗戀那姑娘跟楊若愚表了白，但是被拒絕了，陳默心底更痛快，有次在食堂碰見楊若愚，還請了他吃飯。

那頓飯是陳默和楊若愚距離最近的一次，兩人面對面，扒著飯，偶爾交談幾句，眼神碰到，也成了三年國中陳默不太想忘記的。

國中畢業，陳默以著全鎮第二的好名次進了鎮里的最好的高中。其實以著陳默的想法，他是想去市裡讀高中的，但是家裡擔心陳默在外面沒人管，荒廢了學業，就硬扣著陳默，送進了鎮里最好的高中。當然，陳默的成績這麼好，學校許諾給陳默兩萬的獎學金。

本來挺不樂意的陳默，收到獎學金之後那想法又鬆動一點。畢竟年紀小，受不起金錢的誘惑。

陳默進了高中，成了山鳳凰，入校的成績最高，班級老師任選。在這麼一個起點高於頂的學校，陳默被當成了寶，寶貝疙瘩，老師們稀罕得不得了。可是陳默就鬱悶了，以前在國中，有很多理想啊信念啊支撐著陳默，可是高中，陳默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能說服自己好好學習。

之前就講過了，陳默和楊若愚的最大區別就是，一個把學習當愛好，一個沒把學習放在規劃里。楊若愚是那種喜歡讀書的人，有種以後當大學者的氣質，可陳默沒有。陳默學習好那是潛意識覺得自己進火箭班是靠他二舅，他要拿出本事來證明他其實有這個資格讀。

現在陳默迷茫了，沒有楊若愚，沒有喻老師，沒有他二舅，他不知道做這些幹什麼。

到底是底子好，儘管他迷迷糊糊的學了一個學期，沒有目標沒有動力，還是保持在年級前一百，當然現在的年級和以前國中的年級概念差好遠，國中一個年級就七八百人，現在一個年級是一千七八百人。不過領導不樂意了，找了班導談話，班導找了科任老師談話，科任老師找了陳默談話。這一談話吧，陳默覺得有點臊了，像當初憑關係進火箭班一樣。陳默開始有點動力了，月考下來，直接到年級第八了。這下子所有人都放心了，可是陳默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他總覺得高中像是一座牢籠，關著他，他怎麼都想鑽出去看看瞧瞧，卻總是沒辦法。

陳默一直覺得他國中是把學習當任務，可到了高中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任務。每天三點一線，隔三差五請一些教育家來講話洗腦，陳默覺得高中的學習再也讓他高興不起來，不管是成績排名提升了也好，下降了也好。不再像國中那樣，他有一個對手，有一個幾乎話沒說幾句卻心思相同的敵人兼朋友。老師不會教你做人的道理，不管你做對做錯，只看成績。成績好，你做的都是對的，成績差的，你得挨教訓。陳默很不喜歡高中，儘管他成績還是好，老師都喜歡他，還有人給他遞情書。

青蔥歲月總是走得很快，可能你還很年輕，你卻要背負你不得不面對的世俗。

沒有人壞得很，也沒有人再單純。陳默性格一直像小孩子，可是他也不單純，他被德育處老師逮了也會違心的說一些話，為了不被記過。他也很慫，怕惹事，又內心盼望著自己能做一個好人。希望自己勇敢，堅韌。

高中在陳默回憶里沒有什麼可回憶的，除了和兩個死黨一起吃飯，回寢室，去教室，幾乎就沒有了。

高中給陳默留下了很多陰影，教務處的老師，考試，朋友，同學，很多都讓他難以釋懷。陳默不太發脾氣，但是發起脾氣很沖，和同寢室的一個哥們吵過兩次，要不是都是文明人，可能會打得頭破血流。

在聯考前三個月，陳默得了考試焦慮症，一到考試前，整夜整夜睡不著。第二天頭暈腦脹，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們班導知道陳默的病症，也開導過陳默很多次，但是收效甚微。那個時候，陳默也挺著急的，要聯考了，睡眠質量嚴重不足，加上本來高三就沒有什麼休息時間。陳默記得很清楚的是一個冬天，第二天就是月考，或許是半期考，總之挺重要。下了晚自習已經十點多了，陳默就繞著教學樓轉了幾圈。他們學校綜合樓後有一天小路，特別好，路兩旁栽了樂昌含笑，冬天落了葉，伸出去的細黑枝椏很有藝術感。陳默他們鎮屬於西南，冬天很冷，又冷又濕。陳默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絨服，淺色的牛仔褲，劉海碎碎的，很帥，但是看起來又孱弱，氣色並不好。

其實在陳默聽到班導說明天考試的時候，手心裡就出了很多汗，全是冷的，弄得他心裡一陣一陣發涼。

陳默手裡拿了一本套題，沿著那條小路一直走，很冷，腿很冷，身上也冷，一陣一陣寒意狠狠地往領子里鑽，臉上脖子上出現一層雞皮疙瘩。

陳默突然覺得很孤獨，特別是在這個寒冷的夜晚，這條荒涼的小路上，只有他和一群影子。影子里有他的，其餘的都是樹。

他突然想起楊若愚，或許楊若愚現在在離他幾百公里的夜裡還在奮筆疾書。

那晚上陳默破天荒的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有種慶幸的感覺。

在聯考的時候，陳默發揮得並不好，聯考的前一晚，陳默一點也沒睡著。只是閉著眼睛，等著天亮。

聯考的時候很熱，空調沒開，監考老師怕坐空調旁邊的人冷，吊扇也沒開，有同學反應吊扇聲音太大。考室前門開著，後門沒開，後門邊的人覺得外面陽光太刺眼。

整個考場熱的不得了，陳默穿著一件寬大的純白體恤，短褲，手錶也沒戴，可還是熱得渾身是汗。手心是汗，背上是汗，連腳丫子陳默都覺得是濕的。

三天的聯考，一晃眼就結束了。好像高中那三年，也是這樣，轉眼成了整個生命長河裡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所有人都還在走，高中卻停止了。連同那場悶熱得不行的聯考。

陳默在寢室恍惚的睡了一天，才晃晃悠悠的反應過來，他從聯考中解放了。但是大家都沒有回家，因為第二天還有口語考試。口語考試成績不算在聯考成績里，大家都不當回事，在寢室里使勁的嗨。陳默的宿舍在一樓，陳默看到男生宿舍從樓上不斷飄下來的試卷，還有扔下來的書本和碗筷，盆子。所有人都在瘋狂的發泄著三年的憋悶和壓抑，宿管阿姨在樓下大聲的制止著樓上扔書扔碗的行為，可是書本和試卷還是不斷的飄落，洋洋灑灑的，擋著陽光，被照得透明。

陳默宿舍的其他男生都出去了，有的是去約女生去了，有的去教室搬東西，陳默只是沉默的坐在床沿上，看著不斷飄落的雪白的試卷。

那天晚上，誰都睡得不安穩，也都睡得不安穩。那晚他們寢室玩到凌晨才睡下，陳默卻比高三以來任何一個夜晚都睡得安穩。

陳默很高興，很開心，將不要的書本搬到宿管阿姨那，一摞一摞的，本來是堆起來，可陳默覺得像是把三年的時間都搬光，不留下一絲一毫。

第二天口語考試的老師是國中的英語老師。陳默很高興，也很幸運的碰到了自己國中的英語老師，英語老師還是很漂亮，特別有氣質，抬起手拍拍陳默的肩膀，問了問這幾年的情況。陳默很感激他們英語老師沒有問他聯考情況，他沒像國中那樣開朗的和英語老師說些閑事，只是隨便聊了幾句，一直都保持著淺笑。

沒說幾分鐘，口語考試就開始了，陳默不是他們英語老師那個考室的，是隔壁考室的。但是陳默還是覺得慶幸，他總是覺得國中那段歲月是他最捨不得的日子。

陳默這次發揮得很好，比聯考發揮得好，但是這場考試無足輕重。

陳默收拾好東西，他爸來接的他，借了親戚的車，直接送回了他家。陳默帶回家的只有幾本基礎教材，其餘的全是小說，村上春樹的，川端康成的，還有江南的《龍族》，漫畫《銀魂》……

回到家，陳默就跟他媽說想趁暑假找個兼職做。其實陳默想去書店當臨時職員，順便可以看書。可是後來還是找了一個服務生的活。在一個冷飲店，起得早，睡得晚，工資還低。陳默沒什麼意見，畢竟只是體驗下生活，可是陳默不喜歡那個店的環境，其他也有來做兼職的學生，國中畢業的，高中畢業的，有四個女生，四個男生，包括陳默。

陳默和那些男生基本上沒共同語言，畢竟陳默是考大學，而其他人要不是不再讀書了，要不就是還在讀書。冷飲店的老闆娘是個很精明的女人，身材很好，人卻太精明了，陳默也不怎麼喜歡。

做完一個月，陳默就沒做了，領了工資，回家當米蟲去了。在做服務生期間的時候，錄取出來了，陳默去了川大，因為陳默的大舅是川大的院士。其實陳默也不想去川大，陳默想去武漢大學，因為陳默的哥哥陳何就在武漢大學。陳默對學校不挑，他只想和親人呆在一起。每長大一歲，他就覺得他得到的很少，卻失去得越來越多。不管是朋友，親人，還是其他什麼東西，他都在逐漸的失去，而且無力挽回。

但是他還是去了川大，他以為他還是會像以往那樣，不斷的成長再不斷的失去，直到最後的完全孤獨。

他很害怕，沒有一個人會喜歡孤獨，他也是。

可是他沒想到，他以前順著家裡人的心意，做出的選擇，會讓他遇到他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人，那個人挺囂張，會凶他，會罵他，對他卻好得不得了。

儘管那個人和他一樣，也是個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