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到落南陌的第一反映便是——

這南昌三殿下之名果真是名副其實，一身白衣勝雪，眉宇溫和卻又不失凌厲，似是弱不禁風，卻不會讓人以為他是個好欺負的。

少年面帶淺笑，看起來卻是那般孤傲清冷，完全不因身為質子而有絲毫的軟弱。

奴顏婢膝——這個詞，似是一生都不會用在落南陌的身上！

只因在他面前，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想要去臣服，彷彿他便是這天下間的王者。

滿目的華貴官服之間，只有這一道清貴的白衣，顯得格外出眾。

看他那神情，楚佑宸不知為何，忽然間有些隱隱的怒火，只覺得那一襲白衣甚是刺眼！

他怎麼敢！

——分明是送來的質子，他怎麼敢有如此傲骨！

「老話不是說，地傑人靈嗎？南昌那種貧瘠小國，竟然還有這般的翩翩公子？」

在他還未說話時，底下的議論聲便不斷地響起，說的無不同落南陌相關。

「落、南、陌，是吧？」王座上玄衣的少年開口，眼神挑釁似的看向高台下的少年。

白衣少年抱拳為禮，「正是。見過陛下。」

楚佑宸打量他甚久，倏而輕笑。

「哼，三殿下莫非不知何為寄人籬下？」

楚佑宸這話毫不客氣，落南陌身後那書童打扮的少年已紅了耳根，正要開口，卻被落南陌攔住。

白衣少年面不改色，仍舊是那幅風雨不動安如山的神情，毫不避諱的抬頭，目光炯炯，嘴角似是還帶著幾分笑意，直直對上楚佑宸的視線。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看似和諧的場面，暗中卻是戰意洶湧，一時間，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玄衣男子半倚龍塌，嘴角噙著一抹邪魅的笑，眼神慵懶卻又倨傲；白衣少年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在身前自然彎曲，白衣翩飛，容顏無瑕，笑意清淺，舒適中含著幾分凌厲。

誰道戰爭一定要硝煙四起，馬革裹屍？現下朝堂上的局面不正如一場武林高手之間的對決，一不留神，便會殃及池魚。

所謂沒有硝煙的戰爭，便是這般展開——

他們兩人沒有說話，滿朝文武自然不會有人多嘴，就這樣，靜靜的——

靜靜的——

彷彿過了千年——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少年給了楚佑宸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彷彿兩人曾經相識。

那是一種，彷彿相識了許久的熟悉，一種彷彿曾緊緊糾纏過的刻骨銘心。

而彼時的兩人，絕對沒有料到，金殿之上的這一場對峙，竟讓早已歸於陌路的他們再度糾纏了許久，至死不休！

若是當時便料到以後的結局，落南陌絕對不會讓自己再一次陷進去，直到最後無法自拔！

落南陌從不喜形於色，從他的眼神中根本無法看出他的情緒。而我們的宣昱帝呢？看向下方少年的眼神莫名複雜，夾雜了多種情緒，更讓人無法分辨。

好奇、不屑、驚艷……數不勝數。

直到，有人厲聲打斷他們——

「放肆！竟敢無視陛下問話！還不跪下！」

落南陌回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只見那人立馬噤聲，頭垂得低低的，絲毫不敢對上少年的眼眸。

「在下來自小國，窮鄉僻壤，若有沖犯之處還請陛下多多指教。」

少年抱拳，聲音不大，卻聽了讓人舒服。

「哼，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三殿下這段時間留在宮中，好好學習一番我非涼的規矩。」楚佑宸似是不想多說，草草下了決定。

多年後，在別人問起他有沒有一瞬間後悔過當初的決定時，宣昱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懷念的笑容，他這樣說到——

「後悔過的——只不過，不是後悔留下他，而是後悔為什麼不在最開始便永遠留住他。」

如果沒有中間那些年的蹉跎，或許一切便可以改變……

「一切謹聽陛下的安排。」

「噢，對了！」王座上的男子突然變得異常興奮，臉上的笑容怎麼也覆蓋不住，「向暝就要回來了，程國公，挑個時間讓婓煙進宮一聚罷。」

這語氣，這神態，同方才的他恍若兩人。

「老臣遵旨。」

楚佑宸，落南陌，葉向暝，程婓煙……

無論是哪一人的名字，被後世之人提起時，無不讚歎許久。

是他們，創造了一個輝煌的時代。

然而，這四個人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呦嗬，一年不見，我們的宣昱大帝愈發的英姿勃發了啊！」

楚佑宸剛踏進自個兒宮殿，正讓宮侍助他褪去朝服，冷不丁聽見一道帶著濃濃調侃之意的聲音傳來，腳步聲也是愈發的近。

「哼，葉將軍還知道回來啊，孤以為你都樂不思蜀了呢！」男子略帶嘲諷的聲音自薄唇中溢出。

楚佑宸有一種功能，就是他能夠笑著用一種不陰不陽的語氣把人氣個半死，偏生讓人同他吵不起來。

葉向暝最佩服楚佑宸的地方，便是此處。

他進來時，正巧碰上宮侍將楚佑宸那一身龍袍珠簾褪下，只留了一件中衣裹在身上，順手便接過，再順手，便叫那些個宮侍退下了。

手上的衣物猛地全數砸入楚佑宸懷中，只見紫色長裳的少年佯怒道：「怎麼，聽這口氣是不想讓我回來？」

這男子與落南陌倒有著幾分相似，不僅是臉龐輪廓上相似，那一雙瀲灧的桃花眼更是如出一轍，明眸善睞，如星似晨，生生地奪了人的魂魄去。

只不過，這兩人一個自幼體弱多病，一個常年金戈戎馬。

「是不想。」

看著葉向暝的眼神變得略有晦暗，他笑意再也掩藏不住，逐漸爬上少年的唇畔、眼角、眉梢，蔓延開來——

倏地一把抓過面前的男子，摟入懷中，狠狠地嗅了一口那人的體香，口中道：「孤的好阿暝，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都想死你了！」

語氣中，竟有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葉向暝愣了一瞬，伸出手來回抱住男子，輕聲道：「還不是為了你……」

「……」楚佑宸只是緊緊抱住他，不語。

倏而腰間有痛感傳來，葉向暝倒吸一口涼氣，打掉在他腰間做怪的那隻大手，語氣漸軟了下來——

「好了，大不了我以後少親自上戰場行了吧？」

本以為這樣便可以哄下，卻哪想楚佑宸竟搖了搖頭，仔細思考了半晌，卻是一鳴驚人：「才不要！……要不然，阿暝你棄武從文罷？」

葉向暝眼眸一眯，靈秀的眼眸中透出一絲危險的信號，抬手在男子頭上敲了一下，音調微微低沉：「你方才說什麼？」

楚佑宸，這話你有種再說一遍！

楚佑宸的腦子被這麼一打後才清醒過來，也不說胡話了，只是訕笑，打著哈哈：「沒，沒什麼！」說罷，似是怕那紫衣少年不信，又添了一句，「真的！」

半晌，葉向暝冷笑一聲，不予置評。

突然之間，楚佑宸將兩人微微分開，趁著葉向暝未作防範之時，薄唇突然靠近，攫住了男子的雙唇——

葉向暝一愣，眼中漫上笑意，索性放任那人索取，甚至是做出回應。

微涼的舌滑入口中，貪婪地攫取著屬於他的氣息，用力地探索過每一個角落。這一瞬間的悸動，使彼此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若是此時的場景被那群心心念念送族中女子入宮為妃為後的大臣們看見，定然是一種視覺與心靈上的衝擊！

虧得某人早朝的時候還一本正經地問那群人關於斷袖之癖的問題！結果……

良久，兩人才緩緩分開。

楚佑宸在葉向暝耳邊不知說了什麼，轉身去倒水，葉向暝坐在軟椅上，眸中有著笑意，還有著幾分不知名的情緒。

他聽見那個心高氣傲的少年帝王說——

「你儘管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一切我幫你擔著，唯獨一點——一定要毫髮無損！」

不然，我不曉得會做出什麼！

「好，我答應你。」

輕呷了一口茶，男子輕聲允諾到。

他葉向暝究竟是上輩子積了多少的公德，今生才能將這般絕世的少年攬入懷中，哪怕此刻的歡愉，是他偷來的。

也許，明日便是分離，他也滿足了。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這一念之間閃過的念頭竟成了真！

也許，這就是世人常說的，命數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