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每天晚上，顧延司無論多忙，都會特地抽出一個鐘左右的時間陪溫然看電視。

他記得，溫然從前喜歡看喜劇類的節目，總會坐在一旁被逗得哈哈大笑。

現如今，無論遇到多搞笑的片段，他最多也只是抿嘴一笑，再也不似從前那般無拘無束。

顧延司輕輕將他摟在身邊，他的注意力基本不在電視熒幕上。

總會時不時抽出視線落在溫然的身上。

——柔軟的頭髮，長卷的睫毛，挺直的鼻子和微微勾起弧度的嘴巴。

這樣好看的人，散發出來的卻是若隱若現落寞的氣息。

他時常無精打采，大多數時候只是安靜地坐著。

「然然，你喜歡看這個頻道嗎？」顧延司忍不住問道，順手捋了捋他額前的碎發。

溫然沒讓他看出自己身體上的不適，抬眸看了顧延司一眼，點頭：「喜歡看。」

秦姨恰好端了杯溫熱的牛奶出來，遵照醫生吩咐，溫然每個晚上固定要喝一杯。

但溫然太飽了，這會兒聞到牛奶的味道更是加重了反胃的感覺，盯著那杯牛奶遲遲不願意動口。

顧延司觀察出他的反常，把牛奶接過來聞了一下，還嘗了一口，眉毛微微擰了起來：「是不是有點腥？我讓韓度明天換個牌子。」

話音剛落，顧延司手上的那杯牛奶就被溫然小力地奪了過去，然後小口小口開始喝起來：「不腥、不腥……」

他特別擔心因為孩子的問題而造成顧延司的麻煩。

顧延司壓下心裡難言的酸澀，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撫摸著溫然的腦袋，他一直都這麼輕易就讓人心疼，當初自己是怎麼捨得那樣對他的！

最後，溫然只勉強喝了小半杯，時間到了，他也開始犯困了。

那雙盯著電視機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半眯著，還打了個哈欠。

顧延司無奈地笑了，他想抱溫然，可現在是敏感時期，隨便一個不合時宜的動作都可能會傷到肚子里的孩子，他還不能輕舉妄動，只能把人從沙發上扶起來，攬在身邊輕聲哄他：「乖，上去睡覺了。」

溫然迷迷糊糊被顧延司帶上了樓。

顧延司先給他擦臉擦手，再整理床鋪讓人先躲進被窩。

自重生回來後，他們兩人雖然每夜都躺在同一張床上，可仍舊是用兩張被子的。

顧延司心裡不是滋味，但為了讓溫然睡得踏實，他也暫且只能這樣。

溫然喜歡側著身子睡覺，但是背對著顧延司的。

睡前不會有任何交流，即使溫然偶爾沒有睡意，他也喜歡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這一晚也一樣，溫然躺下來之後，就沒有其它動靜了。

即使他胃部的不適開始在昏暗的氣氛下折騰他，他也咬牙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最後，因為倦意鋪天蓋地而來，溫然在這種不適的情況下，勉勉強強睡著了。

但這個狀態並沒有維持太久，凌晨兩點的時候，溫然因為睡眠質量的降低和身體上的不適，驟然清醒了過來。

晚上吃到肚子里的東西沒有消化，那股想嘔吐的感覺無比強烈。

溫然能忍在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他悄悄偏過腦袋看了一眼睡在身側的顧延司，確定對方熟睡之後，才輕手輕腳起身。

但顧延司睡眠淺，加上擔心溫然的那份心理已經成了本能，人兒一有點動靜，他就醒了。

而他沒有立即睜眼，他意識到溫然的那股躲閃，似乎十分不想吵醒自己。

床頭一整晚都開著一盞夜燈，衛生間的燈也沒有關，就是生怕溫然晚上起來看不清路。

溫然摸索到了衛生間，終於忍不住那股強烈的反酸，趴在洗手台上吐了出來。

儘管他極力剋制著聲響不想讓顧延司發現，但顧延司等不到溫然回來還是忍不住起身跟了過去。

「然然？」他放輕力氣敲了敲浴室的門，儘管發出的敲門聲極弱，還是把溫然嚇了一跳。

他將晚飯吃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洗手盆一片狼藉，因為剛剛嘔吐過的原因，眼眶通紅眼裡還有微弱的淚花。

「等、等等……」溫然瞬間兵荒馬亂，聲音夾雜著顫抖，他迅速清理著洗手盆，又因為過於心急連擰開水龍頭的動作都手忙腳亂。

「對、不起……」他卑微地發出一聲道歉。

顧延司意識到不對勁的情況，但儘管擔心還是放緩了語調：「然然，我推門進來了。」

他邊說邊輕輕把衛生間的門打開，入目的是溫然驚慌失措在沖刷洗手盆的動作。

「怎麼了？」顧延司快步湊上前去，語調一直保持著克制的輕柔，但擔憂之意還是毫不掩飾地泄露了出來。

而當他靠近的時候，溫然嚇得把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抬頭時是一雙布滿紅血絲的淚眸。

他著急解釋道：「顧先生，是、是因為晚飯吃太飽了，是因為太飽……」

是因為吃太飽的緣故，不是因為孩子。

溫然想澄清的是這個。

他還努力扯出了笑意，因為知道顧延司不愛看自己哭哭啼啼的樣子。

顧延司的心就像被剁碎了一樣，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之人這副低微的模樣。

他喘不上氣來，憐惜地捧起那張受驚的小臉，抽過一旁的濕紙巾細心地幫他一點點擦拭嘴邊的污漬。

「然然是不是很難受？我讓醫生過來看看。」

顧延司語調和表情除了擔憂和疼惜，沒有其它。

溫然一顆懸著的心臟才逐漸放平，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走神。

等到顧延司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時，他才想起阻止的動作：「不用、不用……我沒有不舒服了……」

「我不想看醫生。」溫然的聲音越來越小。

吐出來之後感覺好多了，當下只有倦意重新席捲而來。

顧延司依他，幫他擦拭幹凈之後重新牽著回到床上。

他在人兒額上落下一個淺淺淡淡的親吻，本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只說了一聲晚安。

溫然一下子又重新睡著了。

而顧延司在他睡著之後起了身，給韓度打了個電話：「用最快的速度安排一個專業的家庭醫生，要懂產科的。」

今晚的小插曲給了顧延司一記提醒。

可身體上的問題可以由醫生來治，那顆脆弱的心呢，溫然那些隱藏起來的傷口，遠遠要比表面看上去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