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卿心中盈滿了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舊的場景散去，天地一片灰暗。

這次的場景，是蜀川。準確來說，就是林自卿現在所在的地方千年前的模樣。

他腳下那無名的大陣竟泛起點點金光。

陣正在悄然運轉，但卻透著一股森森的寒氣。

沈敬之正站在那陣心，林自卿清晰地感覺到那陣正將沈敬之的生命抽離。

沈敬之依然是那般灑逸端然，明澈無塵。

他遠望著那站在陣外的人。

「陳安世。」

語氣分明平靜，林自卿卻感到心中一陣刺痛。

是那個孩子，他長大了啊。

「我沒有教你的陣法，你還是學會了。」

陳安世的身影動了動。

「我當初也告訴過你，世間本無違逆天道之事，只不過是交易而已。」

「我沒有想到，你竟最終是拿我和天道做交易。」

「前輩可曾後悔，當初救了我那隻小鳥？」陳安世微微頷首道。

沈敬之淡然一笑：「怎會後悔。不過是一點壽數，便換回了一個生靈。」

「如今以我一人生命，換天下蒼生，也未嘗不可。」

語罷，沈敬之身軀開始消散。

林自卿感到神識震蕩了一下。

幻境要散！

幻境散時，入幻境者與幻境之主共情。

那一瞬間，沈敬之所想所念全都潮水般向林自卿湧來。

然而林自卿驚訝地發現，沈敬之那厚重的幾乎要淹沒他的情感，竟然不是悲傷，而是無盡的遺憾。

他在遺憾，臨死之前，都沒能再見到那位名叫周溯的少年一面。

幻境已完全散去，林自卿輕輕抹了一下臉，手心竟全是淚水。

他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周溯。

不，應該是賞雲。

賞雲，你可知道，那沈敬之，直到死去，還掛念著你？

你又是否知道，你一路陪我來到這裡，已令我不可救藥地深陷。

可是周溯終究是賞雲，那個站在塵世之外的仙人，被萬人敬仰的宗主。

天已經暗了下來，想必賞雲一直在此地等著他。

受仙人恩惠，凡人當叩拜。

這一路風雨，賞雲幫他擋了不少，他終究是欠了他這麼一拜。

他俯身跪下，叩頭至地，潔白的衣擺沾滿了塵泥。

賞雲愣住了。

他隨之反應過來，眼底有血絲漫上。

他快步向林自卿走過去，但走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前面禁制死死擋住了他。

他在這邊紅了眼眶，眼睜睜地看著林自卿就那麼長跪在冰冷的地上。

分明只有咫尺的距離，卻好似天上地下，無法觸碰。

他站著，他跪著。如此遙遠，如此卑微。

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遠處，一輪猩紅的血月升起。

林自卿緩緩抬頭。他沒想到，這血月，會出現得如此快。

不過好在他早有準備。

他抬手起陣。

這是一個有十八個陣眼的大陣，能夠鎮壓所有你陣中的惡靈邪煞。林自卿早料到最壞的結果，因此昨日便已經將此陣悄悄布下。

他以一己之靈力強行推動陣法運轉。

方圓百里一陣陣地傳來哭嚎聲。

林自卿突然感覺不對。

他分出靈神將昨日布下的陣眼盡數查探了一遍。

只有十七個陣眼。

那麼最後一個陣眼呢？

霎時，四面八方的孤魂野鬼全向林自卿這個方向沖了過來。

林自卿閉上眼。他明白了，有人動了手腳。

第十八個陣眼，是他自己。

生人入陣便是餌。若此陣繼續運作下去，那他難免一死。但若此時停止，那這些瘋了一般的鬼魂又如何處置？

林自卿抬眼看著賞雲，輕輕笑了一下。

陣繼續運轉著，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

你看，我跟他像吧。我們都為蒼生而死。

只不過，他死時清俊飄逸，而我滿身污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