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不是一般的熱鬧。沈過尚且對這吵鬧的人間不甚習慣，更不要說熙端了。沒見過世面的小皇子被自家侍衛拉著在街上走，一路上看的眼都直了。

雖說外面的人認出他們的可能性並不大，但熙端那張造孽的臉還是太惹人注目了點。為了避免惹上麻煩，沈過找了個斗笠扣在熙端頭上，堪堪擋住了熙端半張臉。只露出了他白皙的下巴和嫣紅的唇。

沈過給他戴上了斗笠再瞧他，越瞧越臉紅。此人縱使遮住了臉，也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但好歹是沒那麼顯眼了，不仔細看的話也不知道這簡簡單單的斗笠下藏著這麼大一個美人。

「過之！過之！你看那個！」沈過拉著熙端幾乎走不動路，沒兩步他就要停下來。外面的每一個東西都對他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他拽住沈過的袖子，興奮地拿手指：「我要那個！那個！還有那個！」

沈過無奈地摁住他的手：「好，好，少爺。您別急，屬下會給您買回來的。」

「還有那個！那個糖人！」

「好。」

沈過也不知道拒絕，凡是熙端要的都一一允諾下來。熙端在前面點，他就在後面買。沒一會兒他就拿不下了，無奈地喊熙端：「大人。」

熙端回頭看了看，自己也嚇了一跳：「什麼時候買這麼多了？」

沈過無奈：「您在問我嗎？」

「唔。」熙端從沈過手裡拿過一個糖人，放進嘴裡吃著，「先找個地方歇歇腳吧。」

熙端挑了個茶館，裡面有個老頭慢悠悠地在小破檯子上說書。其實不遠處就有個豪橫的酒樓，但無論是熙端還是沈過都是從皇宮出來的，對那些東西也不感興趣。沈過叫來小二隨意要了點吃的，兩人就在矮桌坐下。

那小二也是有眼色，就算沈過有意地低調，但熙端那穿著打扮，舉手投足，一看也都不是普通人家。他於是湊過去：「二位大人，小的這還有幾個雅間，您看要不要...？」

沈過皺了皺眉：「不用了。這裡就可以。」

熙端倒是好脾氣地笑了笑，只是他戴著斗笠，小二也看不太清人到底長什麼樣。隻影影綽綽地看到嫣紅的唇和瘦削的下巴，像大家揮灑出的一幅畫。讓人忍不住瞧近了再看看這被霧氣掩著的畫的全貌。直到沈過咳了一聲，銳利的眼光刀一般拋過來，小二這才驚覺地回神，一邊點頭哈腰的道歉，一邊匆匆地忙活去了。

熙端笑：「過之，你嚇他幹什麼。」

沈過還是皺著眉：「老盯著您看，成何體統。」

熙端不以為意地拿起沈過擱在桌上的那些小物什把玩著：「你說話越來越像那些老古究了。哎，你看看這個。」

他興緻勃勃地把一個做工精巧的小玩具放在沈過手裡，擺弄著讓它跳給沈過看。沈過看著那斗笠白紗後的人，眉頭不自覺地舒展開了。

他原本的目的是帶他那不經世事的小皇子體驗下人間疾苦的，沒想到小皇子出了大門他就控制不住了——其實還是他不捨得，看著熙端眼巴巴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順著他的意來逛逛了。但是來的目的他不能忘，所以他沉吟了一下，開始就手裡的小玩意兒給熙端講起做這東西需要耗費多少，最後能落到老百姓手裡的又有多少。

熙端聽著聽著，又忍不住看向小破檯子上說書的，那老頭顯然年紀已經不小，穿一身破布衫。茶館裡人聲鼎沸，老先生卻一副愁苦的眉目，若無所覺似地講，彷彿一切喧嘩的熱鬧都挨不著他似的。半響，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聲音卻是蒼勁有力：「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老先生的聲音和沈過還顯稚嫩但低沉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一齊狠狠地砸響了那口熙端未曾放在心上的，名為「蒼生」的鐘。熙端猝不及防，一時被震的頭暈眼花，只覺得有萬鈞的重量突然壓在了自己肩上，連「殿下」這兩個字都變得無比沉重，拎不起來。

震撼過後，他幾乎是有些委屈的想，我又不是太子，非要我擔這些幹什麼呢？

這天下，還能落到我身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