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熙端這次沒等人喊就已經爬了起來。然而並沒有人會誇他，也沒人敢誇他。

只有沈過垂著眼睛給他整理衣服：「殿下今天起的很早。」

熙端彎著眼睛，笑的很是燦爛：「當然，吾的生辰，吾高興。」

一邊的付公公帶著一群宮女和小太監，彎著身子大氣都不敢喘。他們今天天不明就捧著三皇子李泓要穿的衣服來了。走到門口的時候就連老於世故的付公公都吞了吞口水，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氣才敢伸手敲三皇子的門。

宮裡沒人和這瘟神一般的小皇子走的近，除了那有任務在身的侍衛。而付公公在這宮裡待的久，又是皇上身邊的人。每次皇上要和三殿下接觸，都是付公公在中間傳話。所以他和其他人相比，與三殿下之間的接觸還算多的。

付公公從來沒見過三殿下這樣。

他對這個生的過分好看的小皇子的印象只有兩個：蒼白，沉默。付公公和所有人一樣害怕他，而三殿下似乎也察覺到了來自他們這些人的害怕。於是總沉默地游離在人群之外，像一個蒼白的影子。

他從來沒見過三殿下這樣...真的像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一樣，像他的兄弟們那樣，活潑的，調皮的，眉眼含笑，和人打趣逗樂，一說話就停不下來。

三皇子很快收拾好了。付公公一抬頭，不由得愣住了。面前這個少年身姿挺拔，眉目舒展平和，看向他的眼神不驕不躁，唇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他開口，平靜且禮貌地朝付公公點了點頭：「麻煩李公公領路了。」

付公公身子顫了一下，連忙低下頭，不知道是不是三皇子的氣場不一樣了，付公公腦子一抽，奉承話居然脫口而出：「不敢不敢。三殿下今日真是一表非凡，不是等閑人可以比的。」

說完他自己和熙端都愣住了。付公公是沒想到自己敢把馬屁拍到人人退避的三皇子身上，熙端則是罕有地能聽宮裡的人和他嘮閑話，就算是一句奉承。

付公公還沒這麼勇猛過，一時間嚇得身上的冷汗都出來了。好在熙端愣完就反應過來，他露出再真誠不過的笑意：「李公公謬讚了。今天不光是吾的生日，也是沐恩佳節。吾當然要準備的周到些。」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付公公的臉立刻變得十二分的怪異。他含糊地嗯了一聲，也不再談閑話了。低著頭細聲細氣地上前面領路：「那三殿下和老身來吧。皇上已經在等著了。」

「三殿下到——！」

沈過抱著劍在熙端後面跟著。他被開了特許，就算面見皇帝也可以拿著他那把纏著布條子的長劍。大殿里皇親國戚的眼光都集中在熙端的身上，於是沈過借抱著劍的動作半垂著眼，暗中觀察著眾人。

他觀察了一會兒就收回了眼光。因為他幾乎是有些灰心地發現，熙端說的全是真的。

這個皇宮裡的人，無論男女老少，是真的很怕熙端。那種緊張，擔憂，防備的神情不是裝出來的。

「孩兒李泓，拜見父皇。」

沈過跟著跪下。大堂里，男人的聲音格外清晰。

「嗯。不錯，過了一年。泓兒又長高了。」

「托父皇的福。」

龍椅上面容威嚴的男人點了點頭：「今天沐恩節，也別讓大家等太久了。如果沒事的話就開始吧。」

沈過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總感覺有些不對。而他前面的熙端已經自如地站了起來，跟著低眉順眼的付公公走過去。

沈過當即就跪不住了，站起來就想跟上去。但他剛有動作，就立刻被一邊護送的侍衛摁住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奇怪：「過之，這裡很安全，不用一直跟著泓兒也可以。」

沈過當然知道。他此時最不放心的就是大殿里這些避熙端如蛇蠍的人。怕的極致是什麼？怒。恨不得一把掐死這個令自己瑟瑟發抖的源頭，斬之而後快。

但他縱使有一百個不放心，也不可能當著皇帝的面說出來。其實侍衛根本摁不住他，但他最終沒有掙扎，咬咬牙，低聲回了聲是，就順從地跪了下去。

熙端在沈過這裡剛有動作的時候就停住了，眼睛直勾勾地朝這裡看。一直到沈過悶著聲重新跪了下去，他才鬆了口氣。

他轉過身拿起下人恭恭敬敬用雙手端著的托盤裡放的東西，自然地在自己手上一比劃，然後向付公公端著那玉盤一點

沈過頓覺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投了過去，那麼多雙眼睛，都盯著熙端。

太遠了。人太多了。他都要...看不清他那小皇子了。

他不知道熙端剛才拿起了什麼東西，又做了什麼。他只和所有人一樣，聽到了在大殿里響起的，少年平靜又略顯青澀的聲音。

「承天之恩，護我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