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城的夜照舊熱鬧，在汽笛聲中，夜生活正在開張。

下班的打工人坐上最後一趟捷運，流浪者站在街邊，看著旋轉燈柱不知疲倦地交織著紅藍兩種顏色，年輕的男男女女在在慶祝他們的青春，燈下的學生抓耳撓腮地對付課下作業……人間百態，在這座城市裡一一演繹。

此時天色已暗，屬於城市的燈光卻已經迫不及待地亮起，五彩的燈光與萬家燈火交相輝映，流光溢彩。

葉喬辛降下車窗，外面的風掀起他的劉海，吹得他睜不開眼睛。他縮回腦袋，看到車載顯示屏上的日期，自言自語似的說：「六月五號了啊，還有一天就聯考了啊。真快。」

「確實，」周黎安把車速降下來，然後把四扇窗子都打開，風一下子就灌進了車裡，「你暑假有什麼打算嗎？」

「哈？」

「我說，暑假，有什麼，打算——」

「那肯定去旅行啊！哈哈哈，我想到西邊去！等那群孩子考完我就做攻略~~」

「你一個人嗎？」

「對啊——我朋友都沒暑假，只能我一個人去咯——」

「正好，我也打算去那邊呢，不如——加我一個？」

葉喬辛看向周黎安，風打亂他的頭髮，看上去沒有剛剛那種沉悶之氣了，反倒有種說不出的張揚感。

葉喬辛樂呵呵地一笑，心中的算盤打得叮咚響，他還正愁旅遊費高呢，這不，有個跟他AA的送上門來嘍！

不用加旅行團咯~

葉喬辛竊喜完，想也沒想一口答應了：「好啊！周黎安，那我聯考後聯繫你啊！」

車慢慢得停在了英才苑小區門口，葉喬辛搖了搖手機，興奮地打開了車門，「你有時間了就給我發消息，嘿嘿，考完後的那兩天我可能沒時間，六月中旬以後我就特、別、閑了，記得找我啊~」

「好。」周黎安看著車窗外的葉喬辛，對著他揮了揮手，「再聯繫。」

「拜拜~路上小心哈~」葉喬辛的笑意已經掩飾不住了，他喜滋滋地揮了揮手，然後向英才苑大門走去。

周黎安看著葉喬辛離去的背影，嘴角輕輕上揚。

現在，他甚至可以聽到加快的心跳。

這麼說……他和葉喬辛的聯繫沒有就此中斷，他有理由點開葉喬辛的聊天框找他說上幾句了……

夜風微涼，周黎安沒有開空調而是打開了車窗，他忽然覺得這條重複走了多年的路似乎不那麼無聊乏味了。奔著大廈的那些燈光，他驅車駛進黑夜裡。

——

兩天後，六月七日。

初夏的影子在教學樓斑駁的樹影里，穿著短袖的學生們擠在學校大門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學校門口的路邊站滿了家長，他們跟孩子加油鼓氣，讓他們輕鬆一些應考。

葉喬辛坐在學校的送考大巴車裡，透過車窗看著他們班的那些學生，他抬眼望瞭望作為考點的東海二中，心中感慨無數。

九年前，他十八歲，那年，他安靜地坐在一中的考場里等待著考試的來臨。

他記的很清楚，那天雲很白、天很藍，空氣清新，他和其他同學一起走進考場，然後拿起筆答題。窗外很安靜，並沒有喇叭聲，也沒有鳥叫聲。

十八歲的少年鬥志昂揚，心中裝著遙不可及的遠方。那年他拿著筆像極了背水一戰的將士，只管做題，其他的什麼都無暇顧及。

他不記得那個監考老師穿著什麼顏色的衣服，也不記得他旁邊的人長什麼樣，他只知道自己坐在靠牆的位置，一筆一筆刻畫著他想像的未來。

東海二中一如九年前的模樣，樹木成蔭，牆上的大鐘盤黑白分明。

當鈴聲響起，那些考生立即向考場走去。葉喬辛滿眼的羨慕和欣慰，他靠著椅靠，開始想像等會兒的場景。

時間很漫長，他坐在大巴車裡閉著眼睛冥想。

校外信號不怎麼好，他就一邊喝著檸檬茶一邊等待著結束鈴聲。

這兩天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東海城內仍舊人來人往，仍舊車水馬龍。鳥兒飛過教學樓樓頂，樹葉翻飛閃著明晃晃的光，一切正常。

最後一場的鈴聲落下後，學生們如潮水一般湧出來，他們拿著准考證，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的故事。

學生們都很興奮，興奮中帶著一些後悔。

葉喬辛站在大巴車外，招呼著東海一中的學生，「二班的學生到這邊來啊，先不要走！回校了啊！」

「葉老師葉老師！」一個女孩欣喜地拿著她的准考證跑了過來，高興地喊著葉喬辛，「葉老師我這次絕對穩啦！」

「不錯不錯啊，哈哈哈，考完了好好放鬆，這幾個月難為你們了。」

「葉老師，我語文不敢保證但我數學絕對可以！」

葉喬辛咧起嘴笑，他佯裝生氣地說：「你在語文老師前說數學穩了是什麼意思？啊？找打呢。」

「葉老師，我對不起你嗚嗚嗚，我腦子短路沒默寫出來，救命……」

「什麼？！萬小雨！你好大的膽子！」葉喬辛揚起手，一副要教訓他的樣子，「算了，你也不差那一分，你要是數學不考一百四加看我怎麼跟你爸媽告狀！」

「嘿嘿放心葉老師，我也穩~哈哈哈有一說一今年的數學好像不那麼難誒~」

葉喬辛笑了笑，招呼著學生上車。

功夫不負有心人，學會了自然不難。

學生們上了車，饒有興趣地討論著放假去哪兒嗨幾天，等大巴車開動，向東海一中駛去時，他們回頭看了著二中，紛紛會心一笑，不知是誰播放了一首歌，大夥就跟著那首歌一起唱了起來——

「黑板上還寫著昨天的留堂作業

它不知道今天我已經畢業

窗外的柳樹還在風中搖曳

它還在擔心我會不會扯它的樹葉……」

車廂里的歌聲伴著笑聲，向他們的中學時代告別。

葉喬辛坐在前排，興緻一來，也跟著這些學生唱了起來，或許，他也在對他的青春告別。

「紙飛機一去不復返，我們也不會再呼喚，橘黃色的落日落進了青春，我們學著大人的口吻——最後唱這一首歌，和著歲月的餘溫……」

歡笑聲漸漸散去，留在車裡的是無數的嘆息。

在斜陽下，這些學生的中學時代逐漸落下帷幕。

葉喬辛站在教室門口，囑咐他們先回家再外出，暑期一定要注意安全，別把自己玩沒了。

這也是葉喬辛最後一次，像個嘮叨個沒完沒了的大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