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旅行，他講的話有人聽，有人給他回應，他得到的不是那種七嘴八舌的討論，而是獨一的回覆。

他喜歡這種一對一的交流，無需應付過多的人，無需考慮過多的情感需求，他只需要表達自己的高興和快樂就好。

或者說直接一點，和周黎安的旅行他個人是比較滿意的——有問必答，什麼建議都能得到認可，還願意幫他拍照，並且不會挑剔他姿勢和表情，這樣他還有什麼抱怨的呢？

不像以前一堆人出去玩的時候，他想拍個照還得考慮大家的意見和感受，有些人就是急性子，不等他拍完就催他走。但周黎安不一樣，周黎安不會催他讓他趕緊拍完趕緊走，也從不明嘲暗諷他喜歡拍照的愛好。

周黎安好像真的很有耐心。

就算他走在前面很遠，他也會回頭，隨後折返回來，笑道：「歇一下吧？」

葉喬辛抬頭看了一眼吃完飯擦嘴的周黎安，一笑，心裡默默地把周黎安拖進「好友白名單」。

周黎安看著傻樂的葉喬辛，眼神柔和，問道：「怎麼了？還想加菜麼？還想加什麼……」

「不是，」葉喬辛連忙擺手，他舀了一勺湯放進自己的碗里，然後捧起碗擋著嘴，心虛地說，「周黎安，你和別人一起旅行也這麼細心耐煩嘛？」

周黎安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說：「還沒和別人一起旅行過呢，很多地方都是我一個人去的……除了以前，有幾次是和我媽一起出去玩，就沒有再和誰一起旅行過了。」

「你媽媽肯定特別心細吧，」葉喬辛抿了一口湯，說，「我感覺你媽媽應該是那種很溫柔的人，嘿嘿……」

周黎安似乎在思考葉喬辛的話，他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無奈地說：「如果她真的很溫柔，就不會有我的存在了。我覺得她挺自私的。」

「啊？是因為你媽媽和你爸爸離婚那事兒麼？或許她也有苦衷啊，你總不能因為這就覺得她自私……哎呀抱歉，我多嘴了，未知全貌就隨便說……不好意思啊……」

周黎安卻笑了笑，沒有立即反駁葉喬辛。

「如果她不自私，我們都會好過一點——」周黎安認命般地往後靠，他靠在椅背上，微不可聞地嘆息著，「如果她不那麼自私，就不會有我，我姐姐也不會討厭我，哈……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什麼，或許，只是一個私生子，談不上私生，畢竟我母親和父親結過婚的，但——我的處境跟那種私生子差不多。」

「啊？那就是……」葉喬辛聽到八卦，身子不由得往前湊，他放下碗，認真吃瓜，「你父母離婚了，然後你爸爸又找了一個？那也不對啊……那你怎麼會有個姐姐？是你親姐姐麼？」

「不是，同父異母的姐姐。」周黎安淡淡地說。

他平淡地講著自己的故事，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但他知道，心口處傳來的痛感還是無法忽略的。

「我姐姐的母親才是原配，後來他倆離婚了——聽姐姐說他們離婚就是因為我的媽媽……我媽生下我後，他們好像鬧掰了，然後我爸又和他的原配複合了……應該不複雜吧？」

「也就是說，你爸兜兜轉轉還是跟原配在一起了？呃，那個，我說原配……你……」葉喬辛比了幾個手勢，卻不知道用什麼語言表達合適。

「沒關係，他們本來就是夫妻。」

「可你媽媽也沒有做很過分的事兒啊，不是也結婚了麼？又不是橫插一腳，然後卷了錢就跑，她能生下你，她肯定和你父親是有感情的。緣分這事兒啊，說不清道不明，某個時間遇見某個人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啊。」葉喬辛嘆了一口氣，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自己的父母，「那你親生母親呢？你們還有聯繫麼？」

周黎安搖搖頭，說：「沒有，她一走了之，我對她沒太深的印象。」

「那你一直跟著繼母啊？」

「嗯。」

「啊？那你沒受虐待吧？我聽說繼母都特凶的啊。」葉喬辛眨了眨眼睛，打量起周黎安來，並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什麼傷口。

「沒，她只是不待見我而已，該給的還是給，並沒有虧待我。」

聽他這麼說，葉喬辛這才放下心，「那你姐姐呢？她為什麼討厭你啊？你搶她錢了啊？」

周黎安輕輕笑了笑，說道：「倒沒有搶她的錢……只是，周家，有點重男輕女……」

葉喬辛旋即點點頭，義正言辭地說：「這個我懂。害，這種老舊思想……嘖，我爸媽就不重男輕女，我跟我姐都是相同對待。不過我姐比我還好呢，我爸直接資助她在南邊租房啥的……」

「哈，挺好啊，我爸也幫我姐姐買了房，她結婚的時候還給了一筆錢給她。」

葉喬辛一臉羨慕，厚著臉皮問道：「誒周黎安，你家幹什麼的呀？真的好有錢！直接買房啊？嗚嗚嗚，我還在攢錢呢——但是！嘿嘿，我馬上就能買房了～」

「有錢沒錢都是相對的，我父親他為此也付出了很多……哎，有目標還是挺好的，你準備在那兒買房？」

「就在一中附近，那個北湖公館就挺好的～」

「北湖那邊啊，離一中挺近的，我表姐就住那邊，她家小孩兒在附小讀書。」

葉喬辛眼睛一亮，驚嘆道：「你姐姐都結婚啦？厲害……不是，你條件這麼好你咋還單著啊？哈哈哈哈……」

周黎安看向桌上的剩菜剩飯，心中輕嘆，「不瞞你說……」他看了看一臉興奮的葉喬辛，嘴角抽搐，到嘴邊的話立即變成了別的內容，「我不打算談戀愛。」

「啊？你不會是那什麼不婚主義吧？不是我說，你這要顏有顏要錢有錢的，你不談，多少少女失去機會哦～哈，有點俗了哈，但，我覺得還是談比較好嘞……」

葉喬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用笑來掩飾自己世俗的心。

「……」雖然聽到誇讚周黎安還是挺高興的，但他還是選擇了沉默，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葉喬辛，小心地問道，「那，如果對異性的興趣不怎麼大……你會怎麼想？」

葉喬辛瞪大了眼睛，彷彿聽到了電視里播報的一串數字正好跟自己手裡的彩票號碼一模一樣，他像是中了彩票一樣愕然，眼裡閃過一絲疑惑，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是……那個……啊，我沒有惡意的啊……我就是……哈，很驚訝，但是能理解，周黎安，這沒什麼的，就跟每個人的興趣一樣，我喜歡拍照，喜歡護膚，那你總不能說我是女的吧，嘿嘿，你也不用在意什麼……不用自卑，啊，想開點兒。」

周黎安暗笑，葉喬辛這話哪是在安慰他啊，分明是在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吧。

「你放心周黎安，我不會對你有偏見的！」葉喬辛斬釘截鐵地說，「我覺得你不結婚也沒多大關係，反正你有錢，嗚嗚嗚，你一個人過可能更自在捏……」

「哈……謝謝理解。」

太陽西沉，但天色並沒有暗下去。小餐館的的落地窗映著來來往往的行人，那些影子晃過，窗邊的葉喬辛身上明暗交替。周黎安看著對面坐著的青年，心熱烈地跳動著，就像那見到心悅之人的懷春少女，緊張但欣喜若狂。

這是多年來離他最近的一次吧……

周黎安控制著自己的表情，盡量做到和平時一樣不喜不怒。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後一起離開了那家熱鬧的小餐館。

葉喬辛抓著胸包的帶子，看了一眼身旁的周黎安，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