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宮是個特殊的地方。主人三皇子李泓，因為眾所周知的特殊原因，這輩子都不可能掌權，註定只能為個閑散王爺。因此對於任何人來說，他都沒有什麼幫助，也就沒有任何威脅。「天下熙熙，皆為利往」，所以清心宮自成一片「凈土」，畢竟這小皇子身上，除了「三皇子」這一個表面光鮮亮麗的身份，就再沒別的什麼了。

更何況這三皇子的母親都不在了。

很現實，也很冷漠的事實。但熙端偏在這堪稱絕境中品出一點滋味來。沒人理，也就意味著沒人會對他懷有任何期待，他肩上也就沒什麼擔子——他想長成什麼樣，就長成什麼樣。

從另一個角度說，他比思瑄還要輕鬆呢。就連思瑄也背負著長大之後可能要和親的使命學習禮儀呢，他連這個負擔都沒有。

可能思瑄那麼愛找他玩，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吧。因為這裡是最沒有壓力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好。

唯一對他們有什麼要求的，大概就是操心的沈哥哥了吧。

「沈哥哥，你又在熬藥呀？」

「小公主？」沈過偏頭給她打了個招呼，「是的，殿下他..」

「我三皇兄是生病了嗎？」

沈過似乎是不知道怎麼說，他低著頭：「...是的吧。他最近狀態不太好，我希望他能好起來。」

「三皇兄身體不好嗎？他昨天還背著我到處跑呢。」

沈過哽了一下，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低下頭在思瑄耳邊低聲道：「下次有這種事，公主叫屬下就好。」

思瑄還是不太明白，她想了想：「我娘親說，三皇兄是被邪怪上身，是不是這個原因，他才身體不好的啊？」

沈過猛地回頭，罕有地緊張起來：「公主殿下，這話不要在殿下面前說。」

「唔，這我肯定知道呀。娘親肯定是為了不讓我和三皇兄玩，所以才這麼說嚇唬我的。我的意思是，三皇兄是不是有什麼病之類的？所以大家才會誤會他。」

沈過依舊緊繃著，他把臉重新轉過去：「也許吧。公主殿下這話千萬不要在殿下面前說。」

他似乎是又想了想，補充道：「殿下會傷心的。」

「嗯。你放心啦，我肯定不會的。」思瑄說著，伸出小手，「你不信的話，我們來拉勾吧。」

沈過笑笑，俯下身勾住女孩伸出的小指：「那沈某就謝過公主殿下了。」

「不用謝！」

沈過把藥碗端到熙端面前，熙端似乎有些無奈，但還是好脾氣地看著人笑：「還要喝嗎？」

「喝了吧。」沈過難得地強硬，他坐在熙端身旁，「屬下跟著師父也學過一點醫藥，這幾味藥都是對身體有益無害的。王先生好歹是御醫，還是會點真東西的。」

「不是我說，過之...」熙端低著頭，手指捻著勺子，無意識的攪動著碗底，「我真的覺得...我可能不是那麼容易好起來的。」

他頓了頓，笑道：「哪有人會不停地做十來年的噩夢呢？我覺得，肯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在我出生時就註定了。我大概只能...越來越壞。」

一隻手敲了下他的頭，熙端懵了，大概沒想到一向尊卑觀念特彆強的沈過會做出這種事來。然後他就聽到侍衛沉下的聲音：「別瞎說。」

「小公主那麼喜歡你，還經常來玩。這不是比以前還要好麼？包括上次出城的時候，你自己也說了，有那麼多人喜歡你。」

「你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沈過堅定地說道。

熙端捧著藥碗，怔怔地看著沈過，眼圈漸漸地紅了。

這是自他母後之後，第一個許給他未來的人。

他不是傻子，他能感到自己體內存在著什麼。這東西讓所有人害怕，也把他逼入如此境地。因為這東西的存在，他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確定。

但現在，在他覺得愈發疲憊的當下，他自己都想放棄了的當下。

有人依舊沒有放棄他。

「...好。」熙端輕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