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的那天，下了場大雨。

赫連烏帶著他進了城，「符景，我要你看著，好好看著，朝國是如何因你亡的！」

往日繁雜的街上，遍布屍首，邕國騎兵所過之處，馬刀起落，殘肢斷體橫飛。雨水混雜著血水，空氣中滿是血腥，令人作嘔。

邕國的軍隊一路殺至皇城，皇宮內的人如鳥獸作散。唯有一人，鎧甲銀槍立於這慌亂中無動於衷。

隨著越來越近，符景終於看清了，是長孫策，他手持一桿銀槍立於朝堂之上：「把他還我。」

「好阿！」赫連烏將手中奄奄一息的符景丟向長孫策，隨後右手往後一攤，就有侍衛遞上弓箭。

長孫策立馬丟開銀槍去接符景，餘光督到後方的赫連烏早已拉弓搭箭，他轉身擋在符景前面。羽箭破風而來，從後方刺入長孫策的心臟，也穿過他的身體刺進符景的喉嚨。

在符景彌留之際，他聽見赫連烏在他耳邊說：「你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他對你的感情。真是叫人感動，下輩子別再負了人家一片真心。」

.........

待符景再睜眼時，「嘶！」喉嚨火辣辣的疼，他摸著喉嚨起身，仔細環顧了一下周身，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愣住了——這裡竟是長樂宮。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眼前平和的皇宮又是怎麼回事？

符景腦袋暈乎乎的，且喉嚨火辣辣的做痛，他下床扶著牆走出宮殿，他一路走來，宮人們見他都非常恭敬的稱呼一聲「符相大人。」彷彿從他們的臉上看不見一絲怨恨。

迎面走來一名宮女見他醒來，有些吃驚上前詢問道：「符相大人，身體可有好些？」看其衣著打扮似乎是太後身邊的大宮女紅華。

「無礙。」符景發出的聲音很沙啞。

「寧侯爺這關外的酒還真是烈，只是小小一杯，竟把符相大人喝暈了，還好只是一杯。」

紅華的這一番話令符景想起來了。

五年前，長孫策凱旋歸來，陛下大喜，特設宴款待。

宴會上，這廝拿出一壇酒獻於陛下，說是關外名釀，名為萬江雪。

這酒烈的很，據說酒量再好的人也只能喝一壇。陛下龍顏大悅，賞了自己一杯，沒想到一杯下去就暈倒了，符景酒量本就一般，更何況是此等烈酒。他只記得酒入喉時的灼熱。

「本相睡了多久？」

「不久，小半柱香。本以為大人要明日才醒來，沒想到這麼快。」

「扶本相回宴吧。」

「是。」紅華小心翼翼領著他回了承華殿。

原是不信，沒想到自己真的回到了五年前的宮宴上，看著熱鬧非凡的宴會，符景一時失神，沒注意後方暗藏的殺機，「小心。」待他在回過神時，懷裡已然是為他擋劍而倒的長孫策。

他知那劍上淬了毒，只是這刺客本該是沖著皇後而來，為什麼會變成自己？

符景來不及再多細想，周身一片混亂，那刺客見狀早已咬舌自盡。

昭陽宮內，整個太醫院的人都伏了一地，來來回回不過一句：「臣無能，寧侯所中之毒，臣從未見過，若無解藥，恐是時日不多。」

符景看著床上的人，眉頭緊皺，若有所思。

五年前躺在這的是皇後，如今成了長孫策，這究竟怎麼回事？他突然想起臨死前赫連烏的話，你對我又究竟是什麼感情？

「臣斗膽，臣在城外有一莊子，庄中有一藥泉，可解百毒，不知可否一試？」

符景的話，如同在一汪平靜的水面擲入一顆石子。文武百官都深知寧武侯和符相二人不和，在朝堂上可沒少吵架，如今寧武侯身中劇毒，雖說刺客已身死，可保不齊這刺客是符相派來的，現又將命懸一線的寧武侯交到其手上，那不是羊入虎口嗎？

「陛下，這萬萬不可阿！」武官第一個不同意。

「那你說說這怎麼辦？你家在城外也有這樣的池子嗎？」朝帝怒不可揭，對他來說失去寧武侯如同失去右臂，可如今之計也只能試試符相所說。

「......」

「准，立馬備車。」

「謝陛下。」

符景帶著昏迷的長孫策連夜前往城外的明月庄，莊上確有一溫泉，需配著神醫一族的神藥一同泡至，這才方可解百毒。

「我來吧。」符景拒絕了侍衛阿曜要從他手中接過長孫策的意思，阿曜也只好給他搭把手，同他一路將人抬至後池，就連脫衣這些瑣事都是他親自做的。

「主子，這......」

「無礙，本就是欠他的。」符景吩咐阿曜道：「你去查查今晚那個刺客。」

「是。」

符景坐在池邊，看著池中倒影的彎月出神，不禁想起前世血流成河的朝國，「真的...錯了嗎？」那樣的朝國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符景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他慢慢地撫上長孫策裸露在外的一道道傷疤，一點點的挪到前世長孫策為救他穿箭而過的位置，最後停在了心臟。「你呢？為什麼救我？哪怕我殺你全族。你也不惜救我。你到底究竟對我是怎樣的感情？真的值得嗎？」

「嘰嘰喳喳的，吵死了。」泡了許久的長孫策從昏迷中醒來，符景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把抓住手，「還請符相不要對昏迷中未著片縷的少男做這種挑逗之事。」

符景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隨之愣了一下，也就是這一下給了長孫策可乘之機。

長孫策一把摟下符景的頭，符景被他拽入了池中，池水飛濺中，長孫策吻了上來，符景錯愕的瞪大了雙眼。

直至長孫策放開了符景，他的腦子也還是一片空白，只聽長孫策說：「我的感情，符相這下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