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房間里瀰漫著濃烈的消毒水味。

一個背影清瘦的青年坐在窗邊的輪椅上，骨節嶙峋的雙手交握著放在身前，蓋著毯子的雙腿處微微有點凹陷。

關門聲響起，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青年聽見動靜後輕輕轉過頭，本來黯淡無光的眼神泛起了一絲漣漪，半響後青年轉頭繼續望向窗外。

高大的男人穿著風衣，風塵僕僕地走到青年的面前蹲下，伸出雙手握住他放在身前的手和他對視，「風大，怎麼不在床上好好躺著。」

路唯掀了掀眼皮，語氣有點嘲諷，「不是讓你別來了嗎？我說了，我不需要你們的憐憫。」

顧涼舟扯了扯嘴角，沉默著將他連著毯子從輪椅上抱起來。

突然的騰空感讓路唯小聲地驚呼了一下，雙手下意識地環住顧涼舟的脖子。

顧涼舟偏頭看著他笑了一聲，眼裡帶著淡淡的笑意。

路唯瞪了他一眼，乖乖地讓男人把自己抱到床上。

男人把他放到床上，仔細替他蓋好被子，雙眸盯著被子的明顯凹陷處有些失神。

路唯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默不作聲拉了拉被子，眼神有點嘲諷。

他討厭這種憐憫的目光，這兩年半以來，無論是他的朋友還是醫院的醫生護士，都總會用這種目光打量他，好像失去雙腿他就活不下去了一樣。

那群人不是想讓自己死嗎？他偏不如他們所願。

他不僅要活，還要活的比任何人都好。

顧涼舟看見路唯眼睛輕輕眯了起來，就知道小傢伙在想什麼了。

「你...」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卻如何也說不出口。

路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就是一些讓他放下的話，這些年來所有人都勸他放下，可是憑什麼？憑什麼自己要受斷腿之痛，而那些人卻可以活得那麼舒坦？

如果顧涼舟知道小傢伙心裡的想法，肯定會氣到吐血。

他含在嘴裡怕化，放在手心裡怕碎的寶貝自己疼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允許傷害他的人好好活在這個世上 。

顧涼舟看著他，「餓不餓？我讓保姆燉了一些魚湯送過來，待會兒喝一點好不好？」

路唯輕輕抿了下唇，正要開口拒絕就被男人略微緊張的聲音打斷，「就喝一點，你之前不是說會嚐試著接受我的嗎，不要拒絕我，好嗎？」

路唯眉頭一皺，自己什麼時候答應過他了？

男人一看青年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忘了，也是，這麼多年都沒有捂熱的心怎麼可能一朝一夕之間就成功了呢。

顧涼舟苦澀地笑了笑，雖然知道青年青年肯定不記得了，但還是輕聲地提醒道：「上個月你發...生病不肯配合醫生治療，你為了讓我給你鬆綁自己答應的，這麼快就忘了？」

路唯眉頭皺的更深，過了一會兒後才恍然大悟地鬆開了眉。

記起來了，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

那天他狂躁症發作不肯配合治療，是顧涼舟獨自製服了自己，他記得顧涼舟為此好像還受傷了來著，不過事後他把發病期間的事忘了一幹二凈就是了。

顧涼舟看著青年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想起來了，繃緊的身子頓時鬆了松。

「你答應過我的，所以不要再拒絕我了，好嗎？」

路唯抿了抿嘴，看著男人期待地眼神，僵硬地點了點頭。

......

吃完午飯，路唯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

顧涼舟正坐在窗邊處理公務，偶然間抬頭看見青年一點一點的頭後，失笑地站起來替他掖了掖被子，輕聲哄人，「睡吧。」

路唯聞著纏繞在鼻尖的雪松木氣味，再也堅持不住，沉沉地睡了過去。

......

時間過的很快。

一眨眼就到了除夕那一天。

路唯送走了來看他的繼母姜嵐後，百無聊賴地靠在床上，用手機刷著外界發生的事。

門被人輕輕推開，熟悉的雪松木味悄悄把青年裹了起來。

青年彎了彎唇，轉頭看著來人，眼裡是零星的笑意。

這幾個月里，路唯和顧涼舟的關係逐漸升溫，雖然還沒有到那種無話不談的地步，但路唯好歹是願意對顧涼舟笑了。

男人看著青年明媚的笑容有一瞬間失神，反應過來後也朝青年笑了笑。

「今天怎麼這麼早？公司最近不忙嗎？」路唯輕聲問。

顧涼舟輕輕「嗯」了一聲，「還好。」

頓了頓繼續說：「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和吃藥？」

「當然，我今天可比昨天多吃了一碗飯呢。」

看著青年一副「我是不是很棒，快誇我」的表情，顧涼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真厲害。」

說完兩人同時頓住。

顧涼舟看著青年僵在嘴角的笑意，連忙把手收了回去，「抱歉。」

路唯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小聲說了句「沒事」後輕輕把頭偏向另一邊，漏出的耳尖微微泛紅。

兩人就這麼一直沉默著。

顧涼舟是怕路唯生氣，不敢說話，路唯是心裡想著剛才頭上的感覺，心跳加速得說不出話。

就在氣氛尷尬得快要快要坐不住人時，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顧涼舟朝電話那頭時不時「嗯」幾下，眉頭越皺越緊，「我知道了，好，我馬上過去。」

路唯聽到男人沉重的聲音，好奇轉過頭看他，「怎麼了？是不是公司出什麼事了？」

顧涼舟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眉頭輕蹙，「抱歉，公司有個項目臨時出了問題。」

路唯安慰他，「沒事沒事，你快去吧，千萬別給耽擱了。」

顧涼舟又說了一句抱歉，讓人好好休息，然後起身離開了。

路唯看著顧涼舟離去的背影，心裡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一點，越來越濃烈。

路唯皺著眉給顧涼舟打了許多電話，無一不是正在通話中。

......

凌晨一點，路唯突然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

鈴聲響了幾聲後，在路唯拿到手機的一瞬間掛斷，緊接著手機發來了一條簡訊。

路唯點開一看，瞳孔瞬間一縮，整個人一瞬間如墜冰窟。

手一松，手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亮起熒幕上赫然是一張照片，照片里一個男人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他的手裡死死拽著一條紅色的手繩。

照片中的男人正是一整天都沒有消息的顧涼舟。

將熄的熒幕閃爍了一下，重新亮了起來。

路唯俯身撿起手機，看到手機那頭髮來的地址，再也忍不住。

隨手抓起一條毯子蓋在腿上，操縱著輪椅急匆匆地奪門而出。

然而就在他剛出醫院大門的那一刻，只感覺脖頸一痛，整個人瞬間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