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空間里，容顏甚至能聽到對面人的淺淺的疲憊的呼吸聲。

「和你解釋一下今天失約的問題。」安霽華小聲在手機里說：「臨下班碰到起連環事故傷者送醫救治，做手術做到現在，時間太緊急，也沒提前發個信息告訴你，對不住，我失約了，希望你別生氣。」

安靜的夜裡，安霽華的聲音就在耳邊，低低的、輕輕的，可憐的請求他諒解，他無法不動容。

「那……你回家了嗎？」

「沒有，我累的走不動路了，在更衣室地上坐著呢。」安霽華背靠衣櫃門，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沉沉笑了幾聲。

他昨天值夜，今天連軸轉，上午下午各做了兩台手術，晚上更不輕鬆，毫不誇張的說，他現在手抖的水杯都拿不穩。但他依舊開心不已，因為容顏關心他了。

容顏不是鐵石心腸，反之，他比一般人長情多了，疏離冷淡是他的保護色，不代表他內心柔軟體貼的部分。安霽華事出有因，事後卻願意向他低聲下氣的解釋，不覺就讓他對這個男人多了幾分心疼。

「叫家裡司機接一下你，回家好好休息。」容顏說。

「別擔心，我今天在單位對付一晚。」安霽華換了個手拿手機，和要走的同事擺擺手，接著說：「明天約你可以嗎？飯店我都訂好了。」

「……」容顏驚奇於他都這樣累了，還有心思想約會，可聽著他虛弱的聲音，拒絕的話終究沒捨得說出口，「好，明天見。」

「嗯。晚安。」安霽華目的達到，也顧不得累了，手撐地站了起來，晃悠著出了更衣室，回到辦公室去休息。

第二天，安霽華在約定時間前到達容宅，摁響門鈴。

不大會兒，容顏走了出來。

他身著藏藍色休閑褲，褲管挽起，露出的腳踝骨形明顯，筋肉分明，線條十分美觀。純白色棉麻立領襯衫將他清冷的氣質襯托的更加飄逸，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修行之人。

可見人不能只看外表，一個月前，他還是生活在最底層的打工人，連未來在哪裡都不知。

經過昨晚那通電話，他們之間的距離好似近了些。

至少，容顏在看到他眼中明顯的紅血絲後，主動開口問：「沒休息好嗎？」

安霽華拉開車門把人請上車，摸摸略顯粗糙的臉，一臉緊張，擔心的問：「我今天很憔悴嗎？」

容顏被他給整不會了，大男人那麼計較臉幹什麼，抿嘴失笑，邊系安全帶邊說：「沒有，很帥。」

「那就好，那就好。」安霽華大大鬆了口氣，他比容顏大些，也就變得患得患失，要是容顏以他太老為借口而婉拒他的追求，對他簡直是滅頂之災，既傷心還傷自尊。

雖然三十五歲的年齡，在他看來是最成熟最完美的年紀，可二十多歲的男孩子不會這麼想，他們只會覺得老而無趣。

車拐出小路上了大道，安霽華朝副駕駛方向微微偏了一下頭：「粵菜吃的慣嗎？」

「都行，簡單點就好。」

「好嘞。」安霽華其實早就和谷靜好打聽過容顏的飲食喜好，大致知道了他的口味。

餐廳安霽華早早已訂好，等倆人到了後，就被服務員請到了雅間。

先上了一壺花茶。

安霽華親自動手給容顏倒茶，端起自己茶杯和他輕輕一碰：「為昨天的失約再當面和你道個歉，以後有事一定提前告訴你，不讓你等太久。」

他說的誠意十足，容顏也不會真捏著這點錯不饒人，喝了口茶輕輕說：「沒關係，我早忘了。」

「你忘了這件事可以，可不能忘了我。」安霽華實在摸不透容顏的心思。要說他對自己沒意思吧，他也關心自己，要說他有那麼點意思吧，他又冷淡客氣的很。

因著只有兩人吃飯，菜也只點了幾道招牌菜，不大會兒，就陸陸續續的上滿。

最後，服務員單獨給容顏上了一盞冰糖燕窩。

「你不吃嗎？」等服務員退出雅間，容顏指著燕窩問。

「你吃，我不愛吃甜的，靜姨說你喜歡，專門給你點的。」安霽華夾起一筷子魚肚放進容顏碗里：「嘗嘗這道清蒸東星斑，很鮮美。」

「謝謝。」被人惦記的滋味很暖，容顏忪怔了一下，才低聲道謝。

安霽華也夾了塊魚肉，卻沒放進嘴裡，任由筷子懸在半空，斟酌半天言詞，慢慢說：「你和齊琪吃飯那天，我說我風流史很多，是個誤會，怎麼說呢，是有很多人追我，我都沒回應過，但人家出去亂說，我也很無奈。其實我這麼多年，就兩段感情，而且都和平分手，一個在國外，一個去了京城，這輩子都不一定會再見面。」

「你不需要和我說這些。」

「要說的，談戀愛要有誠意，我把我的誠意拿出來，你再考慮接不接受。」安霽華說。

容顏放下手中筷子，坐直身子，眸色幽深地看向對面的安霽華，近乎殘酷的說：「我車禍前一天剛被分手，兩年感情被瞬間無情抹去，現在，我真的不想談感情，如果你能接受，我們做朋友，不能接受，這頓飯後就到此為止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不玩，也玩不起。」

他總以為安霽華是沒有見過他這類型的，起了新鮮好奇之心，從未相信他有真心。

突然出現的親生父母，巨額財富，夫妻間的算計，父子間的冷漠，讓初來乍到的他光是應付已疲於拚命，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何況，愛情多奢侈，他現在才明白。

「我沒有玩，我是認真的，賞月那晚，我就喜歡上你了。」安霽華迫切的表白，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給容顏看。

「我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現在確實信不過任何人，每個人都在迷霧中，他看不清誰好誰壞，也不敢貿然下定論，只憑感覺在摸索著走。

「那你就慢慢看，我有的是時間等。」安霽華傾身為他續滿茶杯，眼神澄清明亮：「無論何時，你都可以相信我。」

容顏不再說話，開始慢慢喝那盞燕窩。燕窩加了冰糖，甜滋滋的，間或有股椰汁的清甜，入口清爽不膩。

碗筷叮噹聲清脆悅耳，一頓飯在沉默中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