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省某市西北方向郊外，高聳的鐵門在周一川身後落了鎖，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迎了上去，「情況怎麼樣？」

周一川停下，朝遠處的車子看了一眼，低聲道，「叔叔來了？」

「嗯，他來接你。」

「走吧。」他抬腳走了過去，那人很快上前替他開了車門，周一川躬下身子鑽了進去，剛坐穩，身邊的人便出了聲，

「她還好嗎？」

他格外平靜，像是看了一場無聊的意識流話劇出來，目光所及，一片荒蕪。

「還好。」

「回去之後，搬回來住吧。」說話者的聲音里滿是砂礫，俗稱煙嗓，周一川在他說完這話後把頭扭了回來，盯著副駕駛座的後背，「為什麼？」

那人冷笑，「怎麼，還想當一輩子小混混？」

「把我扔出去的是你，叫我回去的也是你。」他彷彿在背課文，言語中毫無感情，是的，連責怪都沒有。

「現在結束了，好好把這幾年書念完，你出國後，她也就出獄了，你不想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嗎？」

彷彿被戳中了痛處，周一川垂下頭嗯了一聲，這種乖張，在後來的許多年裡都沒再有過。

那人十分滿意，朝司機道，「開車。」

宜平市。

江沉周六這天過的前所未有的慌張，先是周一川家的煤氣沒了，找不到送煤氣的電話，江沉輾轉反側跑了好些地方問了好些人才知道這個小區送煤氣的點，一整個上午，就搞來一罐子煤氣，中午炒了幾個菜供周一川請來陪他的祁漾同志飽餐了一頓，下午本來打算去圖書館看書，祁漾拒絕了，義正言辭道，

「你這麼念書，」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裡會變傻的，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去哪啊？」江沉問的時候就已經被推出了門。

「去了就知道了。」

祁漾帶他去的地方是個破舊的露天籃球場，四周沒什麼遮擋物，江沉一踏進球場範圍就被一股冷風吹的神情恍惚，祁漾走了幾步回過身道，「我聽說，是你讓川子進學校籃球隊的？」

「嗯，」江沉問道，「他經常來這打球麼？」

祁漾又轉回身子，跑到籃筐下做了個投籃的動作，再說話時，嘴邊冒著白煙兒，「他小時候就來這，打起球來六親不認。」

江沉裂開嘴笑了一下，「打球就打球，怎麼六親不認？」

祁漾朝他走過來說，「你要防他或者進攻，他都能給你掀翻了，一點都不留情面，這要是在正經比賽里，早被罰下場了。」

祁漾這麼一說，江沉倒還認真的想了想，比賽的時候沒見過他犯規啊。

「他會分輕重的。」江沉說。

「那當然，」祁漾再次作秀了一個十分規範的三步上籃，手抓住籃筐邊沿直接掛在了上面，身子擺錘似的在空中晃蕩了幾下，他才跳了下來，拍了拍手，「所以我為什麼又不反對你跟他在一起了呢，你有你的招兒。」

「......我有什麼招兒？」

「他聽你的啊，」祁漾說，「你要他怎麼他就怎麼，這也就你能。」

這話聽進江沉耳朵里，像給他灌了蜂蜜一樣，從耳蝸子里甜到了心窩子里。

「我本來以為他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混混，」

「混混是的，」祁漾說，「十惡不赦倒還好。」

江沉也贊同，相處這麼久，周一川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多少也算摸清楚了。正想著，祁漾隔得遠了些，可他的話卻很清晰的傳了過來，

「他爸媽就是在這被抓的。」

江沉以為自己聽錯了，愣在原地沒敢動。

「我跟他還在這打球，尿急了，趁著沒人，拿尿畫小卡通人兒，正玩的忘形，他爸媽跑過來拉他走，還沒走，沒走兩步，警察就把這兒包圍了......」

祁漾哈出的氣體很快在空中消散，江沉聽著他的話，很久都回不過神來，他看著這一片荒蕪的球場，無法去想像周一川到底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答應他的要求，所有看似別人能隨口答應的請求背後，究竟有多少的一言難盡和艱難抉擇，在答應的那一瞬間他的內心做了多少的廝殺才給出令人滿意的答覆？

江沉藏在口袋裡的手握成拳，緊握著似乎要把自己捏碎，良久，「祁漾...」

「本來我覺得，太早了，跟你說這些，你們倆都還是未知數，未來怎樣都不穩定，可我跟你說過的，他會出國，我也沒見過他這麼在意一個人的樣子，我想，你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