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火車站裡，人來人往，有的步履輕盈拖著靈巧的行李箱，準備著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也有人背著大包小裹的，步履匆忙，或追趕即將遠去的列車，或忙著尋找落腳點。人生百態，各有滋味。

吳如寶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火車上人擠人，他的衣服有些皺了，還是來的時候他爸新給他買的。一想到那個兩鬢開始斑白的爸爸，吳如寶心頭一酸，強忍住眼淚，拎著自己的行李包出了火車站。

兩年前，吳如寶那個罹患多年的尿毒症的媽，終於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撒手人寰。辦完葬禮，原本被病拖的一貧如洗的家裡雪上加霜，靠著他爸吳永安一個人苦苦支撐。

吳如寶的大哥吳如意剛上大學，妹妹吳如玉還在念國中，高中快要畢業的他，思前想後看著每天起早貪黑做粉皮賣粉皮的父親，咬了咬，高三念完他就沒再上學，每天幫著他爸磨綠豆，田間地頭家裡家外的農活他都一樣不落的幹著。

這兩年吳宇的身體也不大好，家裡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人工做粉皮耗時耗力，鎮上的人更願意吃機器做的粉皮，覺得這樣的生活更精細。吳如寶堅持了很久，終於還是敗給了現實，粉皮生意做不下去了，無奈下，他只好外出打工，經過同村人介紹，他來了A市。

同村人吳有才在一家家政服務公司里當個小主管兒，給他介紹了一個活兒，說是給人家看門，順便提供家政服務，一個月五千。這工資太高，他跟他爸兩個人每個月賣粉皮都掙不到這麼多，所以他滿口答應，第二天就坐火車過來了。

他和吳有才碰了頭，吳有才有點小錢，在吳如寶跟前拽個二五八萬似的，帶著他參觀家政公司，公司倒是挺大的。他在員工宿舍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被吳有才拉著去了個高檔小區。

「如寶吶，我跟你說，這小區里住的那可都是有錢人，你只要打掃衛生順便看個門兒，可就給你五千一個月，這麼好的事，看在咱倆表兄弟的份上，我可勻給你了，你可得好好幹，別給我丟人。」吳有才一連串話說的只冒吐沫星子，蹺著個二郎腿坐在計程車坑坑窪窪破了皮的座椅上，弔兒郎當的。

吳如寶第一次坐計程車，有些新奇，可是也不想在吳有才面前露怯，裝著一臉冷靜。「謝謝表哥，我一定好好幹，不會給你丟臉的。」

「你從小就老實，我放心的很。」吳有才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盒煙，點了一根放在嘴裡嘬著。

車窗玻璃關的緊緊的，不通風，吳如寶被嗆得厲害，可是他不敢攔著，辣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好在一會兒就到了，吳有才領著他過去，門口有個穿著時髦的女人等著，吳如寶覺得她很漂亮，低著頭不敢直視。

倒是吳有才一下子就迎了上去，嘿嘿笑著，「江女士，不好意思啊，讓您費神久等了。」

那姓江的女人化著精緻的的妝容，到不濃，顯得整個年輕又漂亮，只是眼角遮不住的細紋透露著不小的年紀了。

江穎莞爾一笑，招呼道，「沒事兒，這就是那人吧。」

「對對，您看著可還滿意？」吳有才把羞澀的吳如寶往人面前一推，讓她看個清楚。

江穎看人長得清清秀秀的，雖然瘦了點，看著倒是結實，點點頭，說道，「挺好的，跟我走吧。」

「麻煩您帶路了。」吳有才點點頭，跟在江穎身後，高檔小區進門都要門卡，他肯定是沒有。

吳如寶扯了扯吳有才的袖子，小聲問道，「表哥，我該不會給個女的看門吧。」

「不是，是給她兒子，聽她說一個星期小區里進了小偷，有人家裡被偷了精光，她一擔心就想給兒子找個看門兒的，順便找個保姆。」吳有才慢了半步，回頭跟他解釋，眼睛露出幾分不屑，「這有錢人吶就是會過日子，什麼都想得出來。」

「哦，」吳如寶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心裡想，這是專門找個看錢的啊。

三個人從電梯里前後腳出來，江穎走到一戶人家門口，按響門鈴。

江如寶跟在身後，偷偷打量著四周，心裡驚訝，這裡裝修的一看就很好，跟他家那個自己蓋的房子真不一樣，連地上都鋪著紅紅的有著漂亮花紋的地毯，走起路來一點聲兒都沒有。

「誰啊？」屋子門開，裡面走出來一個個頭特高、快要挨上門框，頭髮雜亂無章，睡眼惺忪的男人，只穿了一條鬆鬆垮垮的黑色長褲。吳如寶第一眼看他，就覺得這人可真高，比他們村上任何一個男的都要高。再然後，他就注意到他那條松垮的褲子，吳如寶看著，有點擔心那個褲子會不會從他身上掉下來。

「媽，你來幹嘛？」男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咳了一聲，問道。

「臭小子，我是你媽，我想來看看你疼疼你，還需要理由。」江穎本來拿在手裡的包，朝他屁股打了一下。身上那條褲子似乎又往下掉了點兒，吳如寶看的更揪心了。

「行行行，我錯了行了吧，進來吧。」季竺皚不想再和他媽糾纏，趕忙把人請進屋。

吳如寶亦步亦趨地跟著，因為是別人家，他也不好意思到處亂看，而且他又特別關心季竺皚的褲子會不會掉下來，理所應當的就盯著他的腰上看。

「前兩天我不是說要給你找個看家男保姆麼，今兒我給你帶了啊。」江穎看著一桌子的凌亂，各種食品包裝、吃剩的果皮、紙屑丟的到處都是，「你看看你這兒，是住人的地兒麼？」

「您兒子我不是人吶？」季竺皚自顧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下，有些幹澀的喉嚨才覺得舒服，和江穎頂嘴也頂的順暢了。

「我不跟你說這些，人我可給你帶來，好生擔待著，別把人嚇跑了。」江穎看他一副不著調的樣子，就牙癢癢，不過這兩年要是沒有季竺皚，她和季休雲兩個人才過得沒這麼閑呢，這些小脾氣忍忍就過去了。

前幾天被江穎纏的煩了，他才點頭同意讓人住下來。現在他後悔的腦仁兒都疼，他指了指吳有才，又指了指吳如寶，「你說的是他還是他？」

「這個，」江穎指了指吳如寶，甚是滿意。

吳如寶還在頂著季竺皚的褲子，隨著他的走動一墜一墜的，彷彿下一秒就要掉下來了，突然被點了名，嚇了一跳趕緊回神。

季竺皚看的直想笑，覺得這人愣頭愣腦的，真能給人看門兒不成？怕是要真有賊來，他八成會跟著家裡東西一塊兒被偷走。

「你剛在盯著我褲子看什麼呢？」從一進門兒，季竺皚就發現這個看著就不大的年輕人盯著自己的褲子看，眉頭還直皺著。

「季先生，您可能誤會了，我這表弟剛進城沒見過世面，您別跟他一般見識。」吳有才見狀，生怕吳如寶得罪了這位財神爺，趕忙打圓場。

季竺皚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不理他，下巴一仰指著吳如寶，「問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