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籽楠雙手抱胸，靠在廚房門框處，沖著裡面忙碌的江清陰陽怪氣道:「怎麼？沒吃飯呢還，跟人家睡一晚上都不帶管個飯？」

「閉嘴吧你。」江清拿著菜刀，沖栗籽楠比劃:「我不就沒接上你電話麼，小心眼。」

「我怕你出啥事。」栗籽楠白了一眼說道。

「那你怎麼沒來找我。」江清又低頭切起了菜。

「我去了。」栗籽楠說道:「宋鱗來開的門，給我說你睡著了，今晚就在他那睡了。」

「那我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

「哎，可能我多心，你倆沒幹啥把？我覺得他昨晚怪怪的。」栗籽楠說道。

「沒有啊，他其實挺好的。」江清想了想，嘴角浮現了笑意:「你跟他多接觸接觸就知道了。」

栗籽楠正準備說話時，門鈴響了。他一臉疑問的看向江清，江清笑了笑:「我叫他過來吃飯。」

「行吧。」栗籽楠走過去開了門，宋鱗穿戴整齊的滿臉笑容:「早啊。」

「早。」栗籽楠點點頭:「江清在廚房。」

「做啥好吃的呢？」宋鱗第一件事走進廚房，問江清。

「做個海鮮蒸蛋，吃點卷餅。」江清說:「那有醬料，看你要甜的還是辣的自己拿。」

「我靠，你這有老幹媽。」宋鱗兩眼放光:「這咋還有瓶山西老陳醋？」

「包餃子用。」江清頭也沒抬的說:「下次包餃子叫你。」

宋鱗表情略微複雜了些，然後說道:「行。」

不一會，江清就端著熱氣騰騰的早餐上了桌。海鮮蒸蛋入口即化，色澤金黃。培根卷餅口感豐富，滿嘴流油。

宋鱗一邊吃一邊誇讚江清的手藝，栗籽楠也是豎起大拇指誇讚。

「絕，我做飯要能像你這麼厲害就行了。」宋鱗一勺吃完最後一口蒸蛋，說道。

「這算啥，江哥做主食才是一絕，尤其是蛋炒飯。」栗籽楠得意的說。

「得，反正這兩年我就伺候你們唄。」江清笑罵道。

吃完飯收拾好，三人一起去上學，路上沒有碰見楊肆，江清也就不太在意。

隨後的幾天風平浪靜，每天從餐館回來的晚上三個人都會坐在一起預習後面的課程，宋鱗懂得多，收起了搗亂的性格侃侃而談讓人相處的也很舒服。拜他所賜，第二天的課程大半都可以跟上。

這天，江清在餐館一直忙到晚上九點鐘，外面夜色沉重。李叔早早回家了，留了幾個新人收尾。江清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拿出手機看到了宋鱗的來電顯示。

接通後，宋鱗的聲音在對面響起:「下班了嗎？」

江清捏了捏酸痛的胳膊，滿不在意的說道:「再過一會，怎麼了？」

「我新買的遊戲到了，一會下班過來玩兩把？」

江清看了看錶，想了想的確沒有安排，於是說道:「沒有問題，不過今晚我要早點回去睡，昨天熬通宵今天可困死我了。」

「行。」宋鱗答應了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他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大大咧咧走出後廚，看到栗籽楠正在吧台，聚精會神的看著手機，整個人都縮了起來。他走過去，一毛巾抽在栗籽楠的屁股上，笑著說道:「看啥見不得人的東西呢！鬼鬼祟祟的。」

平時這種情況下，栗籽楠都會跳起來跟江清打鬧一番，但今天他看到江清後，跟見了鬼一樣，趕緊把手機收起來，結結巴巴的說沒什麼。

江清看著栗籽楠眼神閃躲，心裡頓時翻湧出許多好奇，他作勢就要搶栗籽楠手機:「好小子。不會談戀愛了吧？哥哥幫你參謀下啊，看看那姑娘長得怎麼樣。」

「啊，不是啊。」栗籽楠顯然被嚇得不清，整個人慌張至極。

「哦？多漂亮的女生啊還不讓看？」

「沒有。」栗籽楠突然正色道:「江清..你最好不要看了...因為跟你們家有關。」

看著栗籽楠突然嚴肅，江清第六感突然緊張起來，他說道:「怎麼了。」

「我...」

「說。」江清眉毛一皺:「到底怎麼了？」

栗籽楠眼睛一閉，認命般的把手機的地方財經新聞界面遞給江清。

江清在看到標題的一瞬間，大腦空白，彷彿被一桶刺骨的冰水從頭灌澆到腳底，他全身力氣都被抽散了，只能渾身發抖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江清說完，顫抖著用手機撥通父母的電話，一連打了十幾個，都石沉大海。

栗籽楠這時上前一步說:「江清...」

「不可能！我爸怎麼可能偷稅漏稅？那麼多貸款和違約金他都交了，還會為了這點小錢去做著違法犯罪的勾當？」江清憤怒的說道:「我們家一年上千萬的流水，全部都是交給財務公司做的，我爸光明磊落了一輩子，怎麼可能去做這種事情啊。」

這場變故來的突然，繞是江清已經覺得家裡最近的事故已經讓他麻木了，但在家鄉千里之外的地方聽到自己父親可能面臨刑事責任，這個18歲剛成年的大男孩還是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我問了問在國內的朋友，現在警方已經發了逮捕令了...」栗籽楠這時說道:「江清，趕緊想想你們家的流水除了交給財務公司，還有沒有經過其他人手？」

「其他人...」江清逼迫自己大腦飛速的旋轉著，突然靈光一閃:「有，我舅。我們家每年的報稅都是交到他手裡，由他去跟財務公司的人聯繫，那個財務公司也是我舅舅推薦的。」

「新聞上顯示，你舅昨天就處於失聯狀態。」栗籽楠嘆了口氣:「身邊的人都沒法確定他現在在哪裡，國內目前不排除捲款攜逃的嫌疑。」

失聯...捲款攜逃...

江清想到這裡，立馬拿起包就往出走，被栗籽楠一把拉住了:「你去哪裡！」

「我..我不知道。」江清整個人都慌張了起來，他聲音都顫抖了起來:「我給老師請個假吧，我回趟國。不然我實在放心不下。」

「你回國有什麼用呢？」栗籽楠拍了拍江清的肩膀:「你要知道，偷稅漏稅是很嚴重的指控，而且是講究證據的。你把流水賬本拍到桌面上比你聲嘶力竭當證人有用的多。」

江清迷茫的點點頭，半晌，他問栗籽楠:「栗子，你們家是鵬城政府的。你們有沒有認識的比較好的稅務律師或者是警方可以追蹤我舅下落的人？」

栗籽楠表情一瞬間有些失神，他緩了緩面露難色道:「江清，我家就是扶貧辦。接觸的都是鄉鎮府，你說的這些我實在愛莫能助啊。」在看到江清落魄的神色，他又說道:「不行你可以問問宋鱗或者楊肆，他們家一個北方一個南方，應該能幫上忙。」

聽到這句話江清眼神頓時充滿光亮，他腦子飛速旋轉的思考:「宋鱗..可宋鱗到底常年在國外待，這方面可能幫不上忙；楊肆應該可以，他家就是地地道道的雲滇省土著，也在國內有自己的圈子和人脈。」

「那你快點給他打個電話。」栗籽楠趕緊說道。

「好，那我先走了。」江清說著就離開了店鋪，路上急忙撥通了楊肆的號碼。

走上熟悉的公寓樓，站在楊肆門前，沒敲幾下門就開了。楊肆穿著絲質睡衣一臉笑意的看著江清，休閑中帶著一起英氣。

「進來吧。」楊肆沖江清點點頭。

「真是麻煩你了，大晚上的打擾你休息，我實在有很要緊的事情需要你幫忙，主要是...」江清一臉焦急的沖楊肆說道。

「我知道。」楊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不急不慢的坐在客廳沙發上，手裡把弄著一瓶果汁，加了些伏特加搖勻後倒杯子里，隨即開口道:「只是地方台的新聞，不是太惡劣的事，不然主流媒體肯定會爭相報道的...喝點嗎？」

「我不...」江清正準備拒絕，就被楊肆打斷:

「你大晚上找我來幫忙，都不陪我喝一杯嗎？」

江清只好沉重的點點頭，他環顧一周楊肆的公寓。心想這才是有錢人名至所歸的住所，這棟樓最大的戶型，超大平層，現代風格的裝修處處彰顯著主人公低調的富貴。

楊肆給不鏽鋼杯子加了些冰塊，放了片檸檬，氣定神閑的移到江清面前:「我大哥認識你舅舅是因為當年他想購入一批原石，當然以他的條件我們都不相信。那麼說只是個幌子。不過我大哥說他很聰明，聰明的有些機靈。」

江清聽著楊肆說話，淺淺嘗了一口酒，第一口辛辣入喉，隨之後味來的清香甘甜。

「不過小老闆，你也很機靈。好像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沒有跟我說實話。」楊肆淡淡一笑，喝了一口酒說道:「不管是在中餐館見面還是開學典禮，你總是對我有所防範，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不相信有錢人家的小孩。」江清使勁壓住自己的心急如焚，把頭轉過一邊，回憶道:「從一年前我家開始報道運營不佳的新聞開始，我能感覺到周圍同圈子的朋友們在跟我漸漸保持距離，等到今年，全線徹底崩盤後，唯一還會主動打電話問候我的竟然只剩我一個發小，所以我不再相信你們這個階級的關係，都是利益至上的投機者罷了。」

「哦？」楊肆嗓子哼了一聲:「那敢問，你家破產後，你身邊普通家庭的孩子，對你又有多少主動的關心呢。」

江清一時語塞了，楊肆猜到了:「其實不怪他們，人性如此。就像你江清今天能來找我，不也是因為需要我幫忙。如果不是這點，哪怕咱們就隔了樓上樓下，你會主動過來問候一下我嗎？」

「我...」

「行了不跟你廢話了，我猜你找我要麼是想找稅務局的人，要麼是想追蹤你舅舅的下落。」楊肆看到江清點點頭，滿意的笑了:「我們家根據地雖然在南方，但是在華中一片還是能說得上話的。這忙我可以打電話給我哥讓他留意著。不過請人找關係，需要還人情。江清我幫你，我能得到什麼？」

楊肆直接了當的說話倒是讓江清覺得舒服不少，這就是跟聰明人對話的好處。江清思考了一下，說道:「我在鎬京新開發區有一處房產，是項目規劃的時候就定了，現在賣不了。大概130平左右，交房是兩年後。那片地現在均價大概是兩萬，不知道兩年後會不會漲...」

「小老闆，你是在賄賂我嗎？」楊肆含著複雜的笑意看向江清:「偷稅漏稅可是刑事犯罪，如果落實我們家就是有通天的財力也救不了了。而且小老闆你應該不懂現在的行情，130平的單層房，那是小戶型啊。還沒我這租的房子大呢。小老闆，找人幫忙，你得再實誠點。」

江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楊肆的話以進為退，看似詢問，但已經把自己逼到一個任人宰割的角落了。這也是他深入了解楊肆後才發現的，楊肆的智商段位遠在他之上，他聰明的讓江清害怕:「我只有這些了..你還要什麼？」

「我不要錢。」楊肆坐了起來，突然湊近了江清說道:「不過的確需要你幫我一個忙。幫我打探一個人的消息。」

「誰？」江清狐疑道:「宋鱗？」

「不是，宋鱗小時候穿什麼顏色尿布在圈裡都不是秘密。」楊肆不屑的一撇，然後鄭重的看著江清的眼睛:「栗籽楠。」

江清詫異不已，他萬萬沒想到楊肆感興趣的居然是栗籽楠:「他父母不是在扶貧辦嗎？我跟他一起在李叔的店裡打工，我知道的就這些。」他嘴上說著，但還是對楊肆隱瞞了栗籽楠是李叔遠方親戚的事情。

「江清，有時候我覺得你真的好單純。」楊肆懷有深意的看著江清，說道:「我找人查過，鵬城扶貧辦根本沒有姓栗的職員，我往下查鄉鎮也沒有，我又查了栗籽楠的入學登記表，籍貫明明確確就是鵬城。」

「你查他做什麼？」江清微微怒道:「你說我單純，但我告訴你栗籽楠他更單純。你也跟他見過，他就跟個什麼都好奇的小孩一樣，別用你狹隘的思想去想栗籽楠。」

「說你傻你還不信，能籍貫寫鵬城必然是老祖宗在這或者是第一代移民，不管哪個不比你們家辛辛苦苦半輩子要厲害？珠三角是全國眼紅的一塊肥肉，我們家想要往東開拓怎麼樣都繞不過鵬城，如果我能在鵬城有一塊地，我就離超越我哥不遠了。」楊肆一口把剩下的酒喝完了:「我那天觀察了，栗籽楠雖然裝作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但他不管是坐我的車，還是去進商場看東西。你有從他肢體反應看出一絲絲違和感嗎？」

這點觸動了江清心底，是啊，栗籽楠不管在多麼高級的場所里，總是嘴上說好神奇啊好貴啊，但是行為上完完全全沒有一絲窮人應該有的矜持和慌張。

「所以這才勾起了我的好奇，如果他家裡真的是大富大貴的家庭我不稀奇，但是他要披上一層普通家庭的外衣，這就奇怪了。」楊肆說到這裡，皺起了眉頭:「我們家從小就帶我到各種社交場合見世面，什麼樣的人我都見過。摳搜的有錢人和坦坦蕩盪的窮人我都見過，栗籽楠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個，我覺得看不透的人，我覺得他怪怪的。」

看不透...怪怪的...江清電光火石間突然想到，昨天宋鱗也說過同樣的話。一種內心深處的膽顫讓江清冷汗都上來了。

「而且，最讓我疑惑的一點是，我們家在國內的影響力你知道的，但是你敢相信嗎？栗籽楠的家庭，我往上查，查不到。」楊肆說到這裡，語氣凝重了下來。江清覺得周圍空氣都結冰了，就聽見楊肆的聲音說:「能讓我們家這種家底的人查不到，那就說明。栗籽楠的家底如果真如我推測很厲害的話，那隻會在我們家之上。」

能在楊肆家業之上..江清覺得自己都無法呼吸了，他感覺到自己聲音都顫抖了:「那他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不知道。」

江清想了半天，最後緩緩開口道:「楊肆，這個忙我不能幫你。就算栗籽楠有東西瞞我，那是他的事情。他對我很好，這沒的說，我在新加坡只有這一個朋友。所以我絕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出賣朋友的。」

「哪怕你爸進監獄也沒事？」楊肆挑了挑眉。

「一碼歸一碼。」江清心頭一陣絞痛:「我會再想辦法，今天就謝謝你...」

江清話音剛落，門外突然響起來劇烈的砸門聲。江清和楊肆都被嚇了一跳，渾身一抖。木門每一下凄慘的碰撞都讓靜謐的房間里更加恐怖，

楊肆站了起來，對江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走過去把門打開了。

「是你？」楊肆的聲音伴隨打開門後響起，江清站起來看去，只見宋鱗正一臉怒氣的沖了起來，表情要吃人一般。

宋鱗看到江清後，怒吼道:

「你他媽準備啥時候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