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景元年

清溪村

「不好了！唐家孫哥兒跳河了！」

喊話的正是村裡二麻子的婆娘，她正和幾個婦人一塊去河邊洗衣服，剛走到便看見唐荀跳進了河裡，她連衣服也顧不得洗了，慌忙就跑回去喊人。

三三兩兩的村民都往清溪河邊涌去，但卻沒一個人敢下去救人，原因無他，就是怕唐老太太把壞了名聲的小孫子賴給他們。

若是換了唐荀跟李文峰鑽小樹林之前，現在村裡小夥子早就一窩蜂得跳下去救人了，現在嘛，誰家也不願意要一個不清不白的小哥兒。

唐荀一有意識便被冰冷的河水包裹，他以為自己沒死成，又被夜聽瀾丟進了那個冰冷的水牢里，被折磨了幾個月的唐荀已經沒有生的希望了，他放棄掙扎慢慢往河裡下落。

氧氣消失，肺里疼得要爆炸，腦子裡走馬觀花得浮現出顧靖淮的身影，聽人說死前會想到自己最愛的人，原來他一直都愛顧靖淮嗎？

就在唐荀以為自己終於要死了的時候，一雙冰冷的唇瓣覆上了他的雙唇，久違的氧氣被渡入口中，隨後一股大力把他托上了岸。

普一出水，他嗆得咳了幾聲，然後大口大口得故意新鮮空氣，他一睜眼就看見了顧靖淮那張放大的臉，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嘶，疼得，他不是做夢！

顧靖淮把唐荀撈上岸，懷裡的人抱著他哭得一顫一顫的，細碎的哭聲傳入耳中，讓顧靖淮心裡一緊，拍著唐荀的後背輕柔道：「別哭了。」

他想叫一聲阿荀，想說他別哭了，別怕，但他不能，村民的指責議論是無形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去他的寶貝阿荀的生命，他不能再給人言添一把火了。

唐老婆子這才姍姍來遲，見唐荀被顧靖淮抱在懷裡哭，眼珠子轉了轉，這可是個把小孫子賴出去的好機會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一邊拍著膝蓋一邊哭道：「哎呦，我的小孫子啊，你怎麼就跳河了呢！」

「我可憐的小孫子啊！又被人污了清白啊！這可讓你怎麼活啊！」

跟在身邊的大兒媳婦忙配合道：「顧靖淮你今日壞了荀兒的名聲，不把人娶了，我們荀兒就活不成了！」

「也不要你二十兩銀子了，就五兩銀子，拿了錢立馬把人領走！」

唐荀抬頭看顧靖淮，手裡還攥著他的袖子，兩人皆渾身濕透，但顧靖淮有內力護體因此並不覺得冷，只有唐荀在三月的冷風中瑟瑟發抖。

顧靖淮又把人抱緊了幾分，低頭看了看唐荀才道：「好，跟我回家拿錢吧。」

唐老婆子眼睛一亮，給了大兒媳婦一個讚賞的目光，終於把人給賴出去了，這下不用砸手裡了。

顧靖淮把懷裡的人抱起往家走去，身後跟著一眾看熱鬧的村民。

他用腳踢開院門，把人放到自己屋裡的床上，幫唐荀把濕衣服脫掉，然後拿被子把人蓋得嚴嚴實實。

唐荀看向他笑了一下，顧靖淮被這笑給迷了眼，阿荀笑得可真好看。

顧靖淮從床底下掏出錢袋子，都倒出來數了數，見不夠，又翻箱倒櫃找到了一支銀簪子。

唐荀知道那是顧靖淮娘親的遺物忙道：「錢不夠的話你就把我送回去，他們怕我賣不出去會便宜的。」

顧靖淮卻道：「你進了我家門，哪還能出去，你放心這簪子我還能贖回來。」

顧靖淮家還有一個在鎮上書院讀書的弟弟，因為嫌棄村裡環境不好，所以他後娘就帶著人在鎮上住，他爹死得早，奉養後母繼弟的責任就落到了他身上。

顧靖淮不僅要出顧靖文的束脩還要供她們娘倆在鎮上吃吃喝喝，顧靖文還隔三差五的打腫臉充胖子請狐朋狗友吃喝玩樂，因此顧靖淮一年也存不下幾個錢。

說能贖回來只是騙他的，唐荀也不好戳破，這男人正沉浸在能把他娶回家的喜悅里。

看著顧靖淮的背影，唐荀內心五味雜陳，他前世怎麼就那麼眼瞎，看不清誰好誰壞。

他不禁想，前世顧靖淮知道他被賣了之後是怎麼樣的難受，有沒有去京城找過他，得知他死了之後，又是怎麼樣的心痛。

唐荀已經不敢想了，那畫面好似就在眼前，看的他心痛難忍，想抱一抱顧靖淮，跟他說一聲對不起，前世負他一片情深，今生便拿餘生來還。

門口，顧靖淮拿出了一把混著銅板的銀子塞到唐老婆子手裡道：「加上這個簪子，你看夠不夠。」

唐老婆子數了數，又看了看簪子：「夠了夠了。」

顧靖淮攥著簪子，唐老婆子一下沒拽動疑惑得抬頭道：「怎麼，你不會要反悔吧！」

顧靖淮又看了眼簪子：「不會反悔，是這個簪子對我很重要，你好好保管，等我有錢了就贖回來。」

唐老婆子拍掉顧靖淮的手，把簪子放在嘴裡咬了咬，鑒定了真假才道：「放心，肯定給你留著，只是到時候你得給五倍贖金，五兩銀子！」

唐老婆子見顧靖淮點了點頭，才和大兒媳婦揣著巨款回了家。

顧靖淮回了屋，唐荀還在被子里發抖，這被子太薄了，茅草屋也不能抵禦寒冷。

他後背靠著房門叫出了他一直想叫的名字：「阿…阿荀。」

似是不確定般又道：「你現在是我媳婦兒了。」

唐荀現在只覺得冷，這傻大個沒照顧過人，不知道煮碗薑湯給他去去寒，唐荀自己也沒有想起來，用有些沙啞的聲音道：「你過來。」

顧靖淮應聲走到床邊問道：「怎麼了，阿荀。」

唐荀從被子里伸出冰涼的手抓住顧靖淮的手道：「淮哥，我好冷，你給我暖暖吧。」

顧靖淮這才想起來唐荀落了水，家裡也只有一床被子，那就只能自己暖床了。

他一邊掀開被子爬到床上，一邊想著明天去山裡多打點獵物去買一床厚實的被子。

又想到唐荀跟著他連個婚禮都沒有，就一陣愧疚，暗想還得多存點錢好娶阿荀。

唐荀的衣服全濕了，這會兒什麼都沒穿得躺在床上，顧靖淮一到床上，唐荀光溜溜的身子就鑽進了他的懷裡。

顧靖淮身上很熱，驅散了唐荀身上的寒冷，他的頭昏昏沉沉的，頭貼著顧靖淮的胸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顧靖淮抱著懷裡心愛的人，心下一陣柔軟，他從來沒想過以後能跟阿荀在一起，在他心裡唐荀就是天上的明月，他就是溝渠里的淤泥。

突然有一天，淤泥能擁月入懷，那種喜悅無以言表，他能做的就是好好愛護他的明月，儘力讓他的明月過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