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八九十年代的廠子被時代遷移變革掩埋在塵土裡，余春平夫婦雙雙下崗失業，沒有文憑沒有學歷沒有技術，一無所有的他們在這個落後的小鎮里都難以生存，只能依靠打零工來獲取經濟來源，微薄的收入實在難以承擔家庭的支出，一家子的基本生活都成了問題。余陽江的長大也讓家裡的負擔越發沉重，眼看要上幼兒園了，兩個孩子的學費愁壞了余春平夫婦。

「車客」只能算是個副業，一趟只不過幾塊錢，一天幾十塊錢都不到，裁縫女工亦是如此，夫婦倆只能依靠自學和求教學會了修傢具洗油煙機通下水道等多門基礎技術維持生活，連帶著餘歡喜都有在大半夜跟著出去偷偷用漿糊在小巷裡居民樓旁超市門口前貼過小廣告，甚至一起幫忙疏通下水道，又噁心又臭的下水道刺激著餘歡喜的五官，她幾乎是哭著去幹完活的。

獨特的大喇叭鈴聲突然響起，余春平睡意朦朧地爬下床抓起插頭旁的手機：「喂，誰？」

「請問是餘生嗎？」

余春平廢了好大勁才從腦子裡搜索出來記憶，貌似他貼的小廣告上印的名字是餘生，連忙應道：「是是是，什麼事？」

「我們這裡廚房通道堵了，現在一直漏水出來，你現在過來幫我們疏通一下吧。」

「十二點半了——」余春平順手拿起手邊的鬧鐘看了一下，「明日一早我過去幫你們看。」

「不行不行啊，廚房一直漏水，等明天早上就漏一屋子水嘞！」那邊不依不饒，「這樣吧，你說多少錢？」

余春平低頭思索了一下，大概給了一個數：「看你這情況應該是油污太多堵塞了下水道，怎麼也要五十吧。」

「給你六十，現在過來幫我們疏通好。」其實也不是他想為難人，實在是廚房漏水太厲害了，說不定很快就要水漫房子了。

「太晚了，不去了吧，兩個孩子在家裡呢。」淺眠的劉桂英早在接電話的時候便已醒來。

其實余春平內心也是不太願意深夜出工：「真的太晚了，明日吧。」

那邊自然聽到了兩人的交談：「我給七十行了吧，現在正著急，明早我還可以找別人呢。」

「七十——」余春平回頭看向劉桂英，兩人心靈相通地對視了一眼，終究還是屈服於二十塊錢下。

「去吧去吧，我跟你一起去，早點回來，就怕兩個孩子半夜醒來。」劉桂英皺眉看著床上熟睡的余陽江和破沙發床上吧唧嘴的餘歡喜。

「行了行了，歡喜都幾年級嘞，幫照顧下弟弟沒問題的！」

「行，走吧。」

誰知兩個人剛出門不久，余陽江就從夢裡驚醒，醒來見不到熟悉的爸爸媽媽一下子就哭了。

「啊啊啊啊啊啊——」

餘歡喜被他的大嗓子吵醒，立即過來安慰弟弟：「你別哭啊。」

回應她的依舊是嚎啕大哭。

「不哭不哭！等會就回來啦！」

歡喜的勸解毫無效果，弟弟哭得鼻涕眼淚肆意橫飛，見勸不住又被鎖屋裡了，年幼的餘歡喜又怕又急，終於撐不住了抱著弟弟也大哭了起來，嚎得比弟弟還要大聲，兩姐弟就這樣抱頭痛哭了一個多小時，直至父母深夜回來。在大門就遠遠地就聽見了兩個孩子此起彼伏的哭聲，嚇得劉桂英小跑著進來開門，見到兩個哭貓滿是淚痕的小臉蛋不由笑出聲來。

「怎麼了呢，就出去了一會。」

餘歡喜抽泣著解釋：「弟弟一直一直哭，把我都吵醒了，怎麼叫都不停——」

劉桂英抱起地上的余陽江：「他哭你怎麼也跟著哭了？」

「我哭他就不哭了～」餘歡喜拽著劉桂英的衣角不肯放手，生怕又像剛剛那樣丟下他們兩個人獨自在房間里哭泣，「媽媽你們去哪裡了？」

「媽媽和你老爸去工作了。」劉桂英邊將哄好的余陽江放在床上邊回答餘歡喜的問題。

「為什麼天那麼黑還要去工作啊？」餘歡喜大大的眼睛裡有些不解。

「因為沒有錢啊，歡喜要好好學習，以後找到好工作就不用那麼晚出去工作啦，「劉桂英摸著餘歡喜毛茸茸的腦袋說道，「還能養弟弟。」

這句話踩到了餘歡喜的痛處，幾乎是跳起來面目猙獰地朝劉桂英吼出來：「我不要！我才不要養他！」

「亂說什麼呢！」劉桂英立即變了臉色，「你以後要好好照顧弟弟知道嗎？！」

「睡覺去吧。」

孩子總是極其敏感的，一句話她就知道大人們的心思，然後趨利避害學會說謊騙人，其實這都是家庭環境所造成的，所有人都叫她要好好照顧弟弟，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她要好好照顧自己。

餘歡喜與家裡的戰爭隨著弟弟的長大而愈演愈烈，雖然一直以來父母都是以壓倒性的勝利完勝，但是歡喜依然像個跳樑小丑一樣活躍，時不時要反抗一下帝國主義的剝削壓迫，哪怕最後換來的是一頓毒打，好歹曾經也努力過不是嗎？！

只是餘歡喜不知道一個人的人心能偏袒成這個樣子，父母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幫她盛好麵條在碗里，端起來卻只是一碗麵條湯，她親眼看見父母將已經盛到她碗里的麵條夾到弟弟那碗面里。

餘歡喜氣不過又懦弱地不敢反抗，於是偷偷打開櫥櫃將麵條夾回來，不料被剛好回來洗碗的父母看見了，抓起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頓暴打。

「小小年紀就這麼貪吃，長大還得了。」

「我沒有！我只不過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還敢狡辯！貪吃貨！」

衣架抽得餘歡喜皮開肉綻，她紅著的眼睛充滿恨意和憤怒:「我恨你們，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們的！」

餘歡喜推開父母哭著跑出去，坐在大門口台階上放聲大哭起來，從來沒有一次要比得上父母手指著她的頭罵貪吃貨這麼委屈，她明明什麼沒有做錯，只不過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

穆婉雲見餘歡喜年紀小小卻總是悶悶不樂，很心疼這個如野草般生長的女孩，塞了很多小零食給江寄舟帶去給餘歡喜一起分享，並時常帶兩個小孩子出去開小灶。

她沒辦法插手餘歡喜父母對子女的教育，只能另尋他法讓餘歡喜開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