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你去哪裡上學了？」殷均手指隨性地放在玻璃圓桌上，帶著笑意開口。

「去滕華了，學的偵查。」陳毅心有些局促，但又不想被看出來，只能用笑容掩飾著自己內心的無措。

「滕華，很不錯的學校啊。」殷均點點頭，腦袋飛速地思考起來。滕華在巡察學校里雖然排名不太靠前，但那裡面出來的個個都是幹狠活的。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學校應該是公私合辦的，在培養人才的投資上可謂是下夠了血本兒。現在A記裡面一大半的人都是從滕華出來的。

「還行吧。」陳毅心回想了一下那幾棟有些破舊的宿舍樓和布局擁擠的教學樓，頗有些無奈的意味。年年都有風傳有人捐樓，但十來年了，滕華那灰敗的校園硬是沒有一點變化。

「請慢用。」陳毅心還想著如何找話題緩解沉默，上來送咖啡的服務員剛好化解了這尷尬。陳毅心目光落在奶色的咖啡上打探了起來。

咖啡分量很足，滿滿噹噹地裝在瓷杯里，頂上還拉出一層白色的圈。

「幾分糖的？」殷均修長的手指捏起兩塊方糖，順著杯壁放進了咖啡里，陳毅心的目光就這麼著黏在殷均的手指上，怎麼也挪不開。

「七分。」七分糖的咖啡，再加兩塊方糖，那得是甜的不得了了。

陳毅心眼裡攢起笑意，原來殷均這麼喜歡甜的。他以前還不太了解他的口味，除了見過殷均吃飯之外，沒見他特別地吃過、喝過什麼。今天終於是有機會能瞥到他嗜好里的冰山一角，這樣的發現讓陳毅心有種收穫頗豐的喜悅。

「陳哥呢？平時喝幾分糖的？」殷均手指點著桌面，一抬頭就碰上了陳毅心柔軟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反問。

「我啊，我喝黑咖啡。」陳毅心快速地回答道。咖啡對於他來說和自己的煙一樣，是用來提神的工具，用來吊著他的精神的玩意兒。A記的咖啡都是他買的，記憶里A記的咖啡都是小小的一罐，一打開就是一股苦澀的味道鑽進鼻子，沖得神經發顫。喝到嘴裡就是苦中帶酸，酸里夾雜著澀，像極了中藥。

每次給A記買咖啡他都成箱成箱地買，整個辦公室都被咖啡給腌入味了。

「那您就嘗嘗這個吧，他們做的咖啡向來是不錯的。」殷均眯著眼睛把杯子緩緩推到了陳毅心面前。

陳毅心垂下眼簾，目光落在那晃動著的液體上。那微微搖晃卻不溢出的咖啡就像是他搖曳的心一樣，明明已經被推動了，卻只能剋制著，不讓一切失控。

「謝謝你了，那我再去點一杯吧。」陳毅心不自覺坐直了身體，客氣地說道。

「沒事兒，我一會兒就下班了，你們應該還要出任務的，喝點咖啡提提神吧。」殷均伸出手托起自己的臉頰，輕輕說道。

「謝了。」陳毅心不敢看殷均，默默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和他想的一樣，甜得發膩。沒想到殷均看上去那麼冷靜持重的人，會喜歡這樣過度的味道。喜歡這個程度，算得上是嗜甜了，甜味在陳毅心嘴裡停留了很久，讓他有種自己肺里都被灌滿了這甜咖啡的感覺，胸口裡都是股甜膩膩的味道。他不好甜，沒辦法體會到這味道的美感，但此刻心裡的甜早已超越了這杯咖啡的含糖量。

想到自己剛剛拿過殷均捏過的勺子，一種窘迫裡帶著興奮的感覺在陳毅心心裡流淌。

他想要停止這些讓自己寸步難行的胡思亂想，但是殷均的每一個眼神彷彿都是對自己的暗示，只要這個人在自己面前，他就永遠無法做到鎮定。

「對於九曲那片區的那件大案，你們有什麼發現嗎？」陳毅心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皺起眉頭看向殷均。

他的隱藏過於刻意，落到了殷均眼裡，一切顯得生硬且漏洞百出。殷均感到有些冒犯，但卻不知從何說起，他不知道陳毅心這千迴百轉的腦子裡在描繪些什麼畫面，一個又一個的猜想在他心裡潛滋暗長。

「你們A記那邊應該是也有不少了解的吧。」殷均舔了舔下唇，目光一下子凌厲起來。

「但我還是想聽聽你們的進度，具體M記查到什麼程度了，對這件事情了解多少，我還是有必要從你這裡搞清楚的。後期A記和外涉科的工作交接才更有針對性。」陳毅心收起了自己心裡的小九九，語氣一下子嚴肅起來。

九曲碼頭的走私案，和一年前施家那個死在手術台上的omega的案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施家的三奔藥業是海城鼎鼎有名的藥企，雖說一直是私營的，但是這些年也漸漸做大了起來，二十年前的時候還是個小藥廠，現在已經是擁有多項核心技術的前端藥企了。

但是去年施家的案子可是把他們巡察局攪了個天翻地覆，連著那兩個月，上到省巡察廳，下到區巡察廳大大小小的官員幾乎都被折騰了一遍。一會兒這個處理不力，給個警告，一會兒那個監管漏洞，降個兩極。前半年就連A記里都人心惶惶的。

制藥業是海城的大產業，三奔藥業也是帶著不少大大小小的藥廠一起經營，這兩年為拉動經濟做了不少的貢獻。施家出事，他們巡察廳被殃及，也確實難免。

事情倒也是好說，三奔藥業的太子施定嵐和海城一個製造廠的老闆家的一個omega定了婚。那個omega叫尤從浩，今年才19，是個大學生。本來兩家強強聯手訂婚是件喜事的，但是訂婚沒三個月，那個小omega就在一場手術里沒了。

尤從浩做了一場扁桃體的手術，進去前前後後不到六個小時，人就停止呼吸和心跳了。

那主刀的醫生說，事發突然人一下子就怎麼也救不回來了。

明顯整件事情里疑點重重，但是醫院咬死了，就是尤從浩自己的問題，和醫院沒有關係。施家和尤家就不樂意，到最高巡察廳就發話要徹查、查個水落石出，還他們一個公道。

「但是上面摁著，不讓查醫院是吧。」陳毅心喉結上下滾動，冷不丁冒了一句。

「就是這麼個情況吧。」殷均收回自己撐著腦袋的手，點了點頭。

這才是整件事情里最離奇、最搞笑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