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初，剛過了立夏，這個時候的雨水很多，下起雨來沒完沒了。

「行雲，雨這麼大怎麼在外邊站著，不進去啊？」

李行雲看到來人，摁滅手中已經燒到末尾的煙。

「那屋子裡悶得慌，我抽根煙再進去。」

「嗯，你這…」那人頓了頓，目光忍不住看向他腳邊的幾個煙頭，粗略數了數有四五個，看情況他待在外面已經有一會兒了，至於為什麼，男人沒多問。

」這外面雨大，哎，我先過去了。」

李行雲點點頭，笑著把人送走後他擰起了眉頭，樣子看著似是有些煩躁。片刻後，他又點起煙來，外面的雨還在下，眼見一時半刻也是停不了的了，李行雲吐著煙，隔著煙霧看那屋檐角流下的水，石階旁邊有剛長出來的嫩草也被這不講理的雨打得凄慘，李行雲站在這裡有一會兒了，他腳下昂貴的鞋子還有西褲都被雨水濺濕。

「媽的。」李行雲的心情實在是差到極點，他把煙頭扔進水溝里，那脆弱的小火星連聲音也沒有的，一下不見了蹤影。

他回了室內，這裡氣氛沉重壓抑，門一關上就聽不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了，只有又小又碎的講話聲。這些人身著黑色喪服，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交談，臉上的表情十分微妙，相比起外面的雨水，他們的視線更讓李行雲覺得不舒服。

「父親。」

他的父親回身看到是他，沉聲說了一句，「怎麼這麼遲？」

李行雲回道，「在外面抽了根煙。」

李宗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悅，似乎並不滿意他這個回答，而旁邊的人看到李行雲後眼睛一亮，忍不住主動開口問起來，「李伯伯，這位是…」

李宗被他這麼一打岔，也不好繼續板臉。轉而介紹起李行雲來。

「哦。這是我的小兒子行雲，先前一直在國外生活，前幾天，剛回來沒多久。」

「真是一表人才，李伯伯有這樣好的兒子怎麼不早點介紹給我？」

李宗聽了他這話，也不知是不是真心，竟哈哈笑了起來，他也似打趣一般回答道，「現在介紹給你也不遲啊。」

陳景面上笑笑稱是，而在李宗沒留意的縫隙里，他的目光就像帶了鉤子一樣不停撩撥一旁的李行雲。

李行雲迎著他的目光，微微笑了。

三人客套老土的話講了又講，笑容虛假得讓旁人看了都覺得腮幫子累，李行雲安安靜靜的站在旁邊微微笑著，在這一刻成了和吊燈花瓶一般美麗昂貴卻又平庸的裝飾品。

「好了，我也不在這礙事了，你們年輕人自己聊聊吧。」

李宗借口離開，把時間交給他們，適才也是陳景突然出現，遇上他才多說了幾句的，陳家的產業和他們公司交接的項目頗多，如果兩家關係能搞好，那是再好不過，況且現在看起來是陳景對李行雲有了意思，李宗肯定要推波助瀾一把。

「清潔進行中」

醒目的熒光牌矗立在門口正中間，好幾個賓客在看見這塊牌子後嘟囔了幾句，隨後只能轉身去找樓下的洗手間。

「葬禮要開始了，你這樣子，怎麼能回去啊？」李行雲撫摸著他的頭髮，手裡夾著的煙快要掉灰了，李行雲像是沒有留意，由著煙灰落到他身上，陳景被那煙灰的餘熱嚇了一跳，李行雲摁著他，沒讓他躲開。

那煙灰順著他的後頸掉進衣服里，燙紅了一小塊皮膚，陳景說不出話來，他抓緊李行雲的衣服，眼角的眼淚抑制不住的往下流，李行雲抽著煙，整個人有些性質缺缺。

「葬禮要開始了。」李行雲把人拉了起來，陳景好似還有些意猶未盡，被拉起來時表情十分迷茫，看起來全然忘記了現在是什麼情況以及他們做的事情合不合適。

「我……」

李行雲替他揩去嘴邊的水漬，只道，「先回去吧。」

陳景好似還有話沒說出來，李行雲卻已經走到外面開了水龍頭，他的聲音和嘩嘩的流水聲一起響起。

「好好收拾一下再出來吧。」

…

葬禮要開始了，賓客們都聚在一起，陳景收拾了一通，出現在人群中的時候已經是那個溫潤斯文的陳家公子，他微笑著與人說話，矜貴得體，似乎剛才在洗手間發生的事不過都只是一場出格的幻想。

李行雲站在人群的最後面，看著前面烏泱泱的一群人，氣氛壓抑得厲害，他不知怎的突然很想抽根煙，就在他往褲兜里摸煙的時候他父親一個眼刀過來，他又放棄了。

算了，還是莊重一點吧。

李行雲插著兜，跟旁邊的人一樣低下頭，開始默哀。

沉默的幾分鐘里，每個人臉上表情麻木，有遺憾有可惜的，獨不見悲傷，唯有站在邊上的那個人，悲傷得叫李行雲都忍不住側頭望向他，他的眼淚無聲無息，消失在一次又一次的彎腰中。

等到葬禮尾聲，這些人端起酒精又開始了交際會，李行雲不喜這種氛圍，於是借著抽煙的借口提前離開了。

出到外面，雨後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李行雲重重的鬆了一口氣，他扯了扯領帶打算隨便走走，不想迎面卻和人撞在一起，那人神色匆忙，撞到他後非常慌張，他壓著身子，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對不起。」

李行雲定定的看著那人，發現在葬禮上見過，那時他哭得悲傷，現在見他的眼睛紅腫，想是在背後也沒少哭。

「沒關係。」李行雲說道。

陳雀安又沖他抱歉的鞠了一下身子，而後低頭快步離開。

李行雲的視線追著他離開，看他消失在盡頭，他的神色依然怔怔的，連拿著煙都不知道自己要幹嘛了，於是又放回煙盒，轉身叉腰，還看那人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