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心只覺得世界天旋地轉，自己的腦袋被撞的生疼，小時候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又一下子湧現在腦海里。他瘋狂掙扎著，卻發現根本無濟於事，他根本逃不開，他求饒，但得不到任何的寬恕，他逃開，卻總會被一隻長手給抓回來。長這麼大，這是陳毅心不多幾次感到恐懼的時刻，一切都帶著無名的力量壓在他胸口讓他感到窒息。

車身一晃，陳毅心頭在車玻璃上狠撞了一下，給他撞醒了。「先生，到地方了。」司機好心地提醒著，看向後視鏡里的陳毅心。

「謝謝，」陳毅心才發現原來自己在坐計程車，他略帶歉意地看了一眼那個司機，起身下了車，目送著車的離開。

陳毅心看著面前熟悉的街道，一股惡寒從心底升起，他不敢轉身，一轉身就要看到他不願再見到的小區。

「回來了。」陳向賢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陳毅心回來起身向他走來。

「嗯，我買了點水果。」陳毅心把手裡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放到桌上，躲開了父親的目光徑直走進了廁所。

在這個比他現在居住的地方大上不少的小別墅里，陳毅心只覺得空氣稀薄讓他呼吸不過來，他現在真想逃走。去哪裡都好，只要不是這個讓他難以呼吸的地方就好。只要在這裡，他就能聽見陳向賢那些不堪的話語，看見以往陳向賢對他拳打腳踢的景象。

「我去樓上收拾一下房間。」陳毅心對上陳向賢帶著詢問的目光，僵硬地站在木質樓梯上。

「行，去吧，好久沒回來了，正好收拾收拾。」陳向賢點點頭，走進了廚房。

陳毅心則是逃一般地一步步上了樓。

和陳向賢呆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讓他不耐煩，他恐懼，只想有一個地方能躲藏，能防禦敵人的攻擊。

陳向賢對他來說就是洪水猛獸，陳毅心看著窗外的小別墅，目光變得飄忽起來。他們家在城的一個老小區里，雖說是老小區，但是也算是高檔的了，這裡的房子漂亮、寬敞、裝修有品味，但對於陳毅心來說卻像是鬼屋一樣可怕。所以工作之後他一直住在郊區，離這裡遠遠的。

還好海城比較大，讓他一隻很有安全感。

陳毅心只覺得頭在疼，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在車上撞的，心臟快速跳動讓他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加速流動，調動著身體的防禦機制，讓他現在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警惕的狀態里。

陳毅心嘆了口氣，走進儲物間，想要收拾收拾東西安靜一會兒。

儲物間里擺了很多的箱子，裡面放的都是陳向賢的書，他是一個大學老師，家裡擺的都是他的教材和參考書。但這個地方也是陳毅心經常藏零食的地方，小時候一有空閑他就坐到這裡的小床上邊吃零食邊看書，對他來說，儲物間和自己的房間才是安全的地方。別的有陳向賢在的地方都長滿了荊棘，埋藏著炸彈。

那張小床上擺著一個大箱子，裡面擺滿了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是之前搬家老房子里留下來的，陳毅心坐到床邊開始扒拉著那個箱子。

有他小的時候的衣服，還有爺爺給他做的小玩具，還有國小的時候用的亂七八糟的文具。陳毅心饒有興緻地翻著，翻到一本他以前愛看的漫畫書，拍了拍上面的灰就開始重溫起來。然而翻了沒幾頁，灰塵里夾雜著的一張一寸照片就從書縫裡掉了下來。

陳毅心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他知道那是誰的照片。

那是他素未謀面的母親的一張證件照，是陳毅心小的時候從陳向賢的床頭櫃里偷偷拿出來的。

照片上的女人和陳毅心眉眼裡透著六七分的相似，兩個人的臉都是圓圓的臉，甚至陳毅心的滿頭小捲毛也是和她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陳毅心站起身，帶著滿臉的噁心踩在了那張紅色背景的證件照上。她是這個世界上陳毅心第二恨的人。

陳毅心記得自己以前是怎麼在難過的時候對著這張照片在夜晚以淚洗面，也記得夢中經常出現這個女人溫暖的模樣。但逐漸長大和在陳向賢的壓迫之下，他只覺得自己的所有不幸都是這個是他母親的人帶來的。

如果她不選擇在難產的時候保下自己，做出那樣巨大的犧牲，陳向賢也不會把那麼多的痛苦都施加在倖存的自己身上了。陳毅心恨她，恨她不經過自己的同意就給了他這樣的生命和生活。他不需要任何人這樣為他。他還不起。

陳毅心只覺得心情糟透了，這個家裡的所有一切都讓他噁心。他撿起那張有些泛黃的照片，重又夾回了書里，把書用力扔到了一個離得他遠遠的角落。

「來吃飯了。」陳毅心在房間里呆坐著，聽到樓下陳向賢的聲音，答應了一聲就下了樓。

桌上擺著四盤菜，有陳向賢昨晚就開始熬的排骨，還有陳毅心愛吃的土豆絲，「吃點。」陳向賢給陳毅心夾了塊肉，看著他的臉說道。

「謝謝。」陳毅心低頭吃起了飯，不去看陳向賢的臉。

「最近在忙什麼，三四個月都不回來看看，電話也不打。」陳向賢邊吃飯邊問道。

「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每天要到處跑而已。」陳毅心嘴裡塞的都是菜，含糊不清地回答。

藏藍色的毛衣里套著一件白襯衫，在陳毅心身上顯得和道袍一樣寬大，滿頭的雜毛貼在頭皮上，眼下淡青色的黑眼圈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和「體面」兩個字絲毫沒有任何關係。

「那邊的活兒有什麼好幹的，我也真是搞不懂你。」陳向賢看著陳毅心細瘦的脖子，越看越覺得生氣，「工資又能有多少，你以後年紀再稍微大點了，還怎麼幹？勸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聽，非得弄成這幅亂七八糟的樣子才滿意？」陳向賢越說越覺得生氣，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陳毅心。

「沒事兒，爸，我還是很喜歡這個工作的。」陳毅心心裡冷笑起來，當初聯考選專業，他老爸還一副聖母樣，讓他一切按自己興趣來選專業。

他選了之後，他爸立馬就不滿意開始反對他。

「能沒事兒？你自己看看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找個安穩的工作有什麼不好？你什麼時候能把這個工作辭掉啊，我們家缺錢嗎！」陳向賢一甩筷子怒道。

陳毅心紋絲不動地吃著飯，「我覺得無所謂。」陳毅心不住地夾著菜，他只覺得胃裡在翻湧，想把吃的東西全吐在桌上，吐在陳向賢面前。

「你就是腦子有病！」陳向賢站起身來，沖回房間里，狠狠甩上了厚重的木門。

陳毅心淡淡地吃完了飯，自己刷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