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數人的離開並沒有影響到城市的熱鬧，霓虹燈按部就班地閃爍，夜市的人還是那一批。

紅酒、白酒味交雜著淡淡的烏木沉香香水的味道緩緩地從一點散發，燈光輝映，脂粉、香水在燈紅酒綠中瀰漫。紙醉金迷的包間里，昂貴的布料包裹著蠢蠢欲動的軀體，在甜美的歌聲中，黏膩的香味將那最後一點清淡的香水味吞噬。

男人剛舉起一隻晶瑩剔透的酒杯，包間門就被人打開了，來者氣勢洶洶，嫌棄地在鼻子前扇了扇。

「林雅！！」

來者踩著小白鞋，扎著馬尾，她的氣場與這裡格格不入。

「欸！你誰啊！」中年男人放下酒杯，眯著眼睛去看門口的那個女孩兒，「沒禮貌！沒素質！沒教養！滾出去！」

女孩輕蔑地冷哼，不顧那些異樣的眼光直接走進了包間，她果斷地拉起一個醉酒的女孩兒，將她的手臂扛在肩上，然後惡狠狠地瞪了那個油膩男一眼：「你敢動一下我就報警，呵……」

「你！Bitch!——好，你狠，你狠！讓她走！」男人揮了揮手，示意周圍的人讓開讓女孩出去，「嘖，真倒霉！」

女孩扶著林雅往外走，逐漸清新的空氣讓兩人如獲新生。

林雅喘著粗氣，不動聲色地把領口往上拉了一下，「周小蕊……你來幹什麼？」

「我不來，那你今晚是準備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你說什麼？！」林雅甩開周小蕊的手，眼眶微紅，她略帶醉意，有些激動地說，「你說什麼？！」

周小蕊拿出手機，調出她和林雅的聊天界面，嚴肅地說：「你一邊跟我說你要早睡，一邊跑到酒吧來是什麼意思？」她翻了一下記錄，舉著手機繼續說，「你應該慶幸你不清醒地給我發了個『喝酒』！我不知道你要發給誰，但是，我收到了，我什麼都沒說，然後你居然還發了定位！你到底是在跟誰聊天？！」

「……你，你怎麼會有……」林雅有些發懵，她揉了揉自己的發頂，呼吸急促，她立即翻出自己的手機，看著聊天列表第一個人的名字發愣。

位列第一的那個人是周小蕊，其次是一些群消息，然後才是……葉喬辛。

周小蕊湊過去一看就發現了葉喬辛的名字，她皺了皺眉，盯著林雅說：「你準備發給葉喬辛？」

「嗯。」

「你跟他一直有聯繫？」

「偶爾聊聊……」林雅放鬆了面部表情，頹喪地揉著太陽穴。周小蕊猶豫了一下，點進了葉喬辛的聊天框，「……這事兒你跟他說了？」

林雅收回手機，有些慍怒：「你怎麼看別人隱私？！」

「不是，林雅你跟他說有什麼用？！他已經不在東海城了，他幫不了你，並且他也不可能幫你的，人家跟你都不熟，他憑什麼借錢給你？」

「他……不在東海城？」林雅怔了怔，落寞地看向了一邊。周小蕊蹙眉，失笑道：「或者你希望現在站在這裡的是他，而不是我，是嗎？」

林雅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小蕊，眼神怯弱，她咬著牙，呼吸變重，「是——那又怎麼樣呢？去年我就跟你說過，我就是喜歡這個人！怎樣？！」

「他比你大多少歲啊！你才大四！他已經工作好幾年了，林雅，你是喝傻了？……不對……你喝醉了，跟我走。」

周小蕊收起手機背好包，抓著林雅的手腕拽著她走。林雅掙扎著抽出手，但沒能掙脫，「放開我！我要回家了！」

「你還知道回家啊，你媽還躺病床上呢你跑這兒來喝酒？！」

「那我為什麼跑這兒來？我要錢——我沒錢！！」

「沒錢，沒錢就走邪門歪道嗎？林雅！你好歹也是受高等教育的人，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啊！」

「網上說……可以。」

「你偏偏信那網上的不信我！我不是說了借給你嗎，你，嗨喲……真急死我了……」

「你能給我多少啊，你只是個學生……」

「你別犟了，我跟我爸媽說了，他們願意幫你，你別想了，我會幫你的，你現在就回家洗澡睡覺，明天去醫院看你媽媽。」周小蕊把林雅塞進計程車，然後陪著她回了家。

周小蕊是後半夜才離開林雅家的。

她一直等到林雅睡了才走。

她本來以為林雅想開了，也不會再採取極端手法弄錢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林雅沒有採取極端手段弄錢，而是用極端手法把自己弄沒了……

收到林雅的「謝謝」時，是在她媽媽順利做完手術出院之後。除了謝謝兩個字，隨之而來的，是在十二點左右發到周小蕊手機上的一篇「小作文」。

十二點的時候周小蕊還沒有睡，她還在燈下趕論文。

十二月底，寒風冷冽，寢室的窗戶緊閉以免風粗魯地闖進室內。

周小蕊看著響了一聲的手機，然後點開了消息。

林雅發來的信息很長，趕時間的周小蕊立即翻到了最後，想著怎麼先敷衍一下，等論文寫完了再認真回覆。

肯定是謝謝她的話吧……

等等……不對，不對……

周小蕊盯著那幾排字，腦子裡忽然一片空白，「當你看到這……我已經……走了，再見……？？」她喃喃地念叨著，引來了室友的好奇，上鋪的室友瞥了一眼下方的周小蕊，調侃道：「啥時候有對象了？還寫小作文呢？」

「啊？周小蕊有男朋友了？」

「不是——我去……一個人說『我好累，我錯了，我要為我的過錯贖罪，樓頂的風很大，但我再也不會吹到了，當你看到這……』……」周小蕊還沒念完，上鋪的那個室友就戴上了眼鏡，她一臉驚異，說：「這誰說的啊？」

「我朋友。」

「女的？」

「呃，對……」

「她家是不是有什麼……變故啥的，或者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周小蕊遲疑了一下，忽然瞪大了眼睛：「她不會是，想不開要跳樓吧？……我去……她媽媽生病了，她周末都在家的……」

「報警啊，周小蕊你還等什麼，等她真跳下去啊，這三更半夜的……」室友急切地催促著周小蕊。

周小蕊點點頭，趕緊報了警。

然而……等來的卻是——

「很抱歉，很遺憾……」

她已經死了。

死在寒風獵獵的冬夜。

她落寞地退場，卻在退場前留戀地看了一眼舞台下為別人鼓掌的觀眾，她找不到一個理由再留在這裡了，就像她說的——

「有人站在燈光下，就註定有人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