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顧向北一口氣講完漫長的故事，語氣平緩，就好像在講述一個與自己完全無關的故事。從他二十三歲那年從許建同口中知曉父母車禍早亡的事情到現在將近十三年，再波動起伏的情緒也能隨著時間的消逝慢慢消解，最後平靜無波，了無痕跡。

「城裡找了快半年也沒聯繫上我親爸親媽的其他家屬，鎮長最後把那十萬全給你爸媽拿著了，求他倆幹脆認我當兒子收養我。」顧向北轉過臉來觀察著胖小的臉色，這故事太沉重，生性多愁善感的胖小一時間還沉浸在悲傷里走不出來。

收養他以後，楊秀華問丈夫給孩子起個什麼名。

許建同想了半天，最後從那本筆記本的扉頁上選出兩個字。

所以他的名字叫「向北」。

或許是真的好人有好報，許楊夫妻收養顧向北五年後，終於生下屬於自己的兒子。

就是眼前正開車的胖小。

所以胖小從小就叫他哥，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長大。

顧向北看著遠方綿延的公路，雙目無神，思緒早已飄遠。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如果當年還是小嬰兒的他沒有莫名其妙對楊秀華笑那麼一下，那麼事情的結果會不會完全不一樣。

他應該已經跟親生父母一齊命喪車禍，到現在投胎轉世都不知道幾輪了。

顧向北自嘲一笑，他這輩子也說不上有福還是沒福，僥倖躲過一場車禍，可這輩子庸庸碌碌，愛過哭過恨過，到頭來年紀輕輕就被肝癌搞得不久於人世。

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耳朵，確實很小，比師頌南小了整整兩圈。

以前在床榻纏綿的時候，師頌南最喜歡一口含著他的耳朵，熱熱的呼吸噴在脖頸上，總會讓顧向北癢到渾身酥麻，然後丟盔卸甲，任君擺布。

想哪去了。

顧向北一激靈，連忙晃晃腦袋，把剛才那些可怕的黃色念頭清掃出去。

不過耳朵小，還是沒福氣。

眼看著胖小那邊依舊沉著臉不說話，他想活躍氣氛，於是拿自己打趣道：「所以我覺得吧，我學不會開車不是因為我笨，可能是因為我爸媽都死於車禍，有心理陰影。」

......

胖小沒笑，看來這句話不是很適合活躍氣氛。顧向北訕訕縮回腦袋，扭頭看著窗外。

「哥，你太慘了。」

沉默許久，胖小才聲音沙啞又哽咽地吭哧出一句話來。

顧向北不太習慣被人同情，伸長胳膊到後座拿來一顆李子放進嘴裡，果不其然，再次被酸到五官抽搐。

「福氣淺，沒辦法。」他緩過來才故作輕鬆說一句。

胖小抽抽鼻子，破涕為笑，又道：「還好你後來遇到師頌南，也不算沒福氣，只是福氣來得晚了點。」

吃完酸李子正滿嘴津液的顧向北狠狠嗆了一口。

神他媽福氣。

遇見師頌南就是他這輩子最無福的事情。

怕胖小接著說下去，顧向北另起話題，接著道：「我親生父母留下的那本筆記本上記錄了三個地方，我想找一找，幫爸媽完成沒完成的遺願，所以才雇你開車帶我去。」

「哦哦，這我就明白了，怪不得你要向北走。」胖小說著，把手機遞給他，「一會兒就到高速分岔口了，哥你導個航，看看第一個地方怎麼走。」

顧向北接過手機低頭搜索，心想還好胖小人憨沒心眼，也沒多問他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想起爸媽的遺願。

他不想告訴胖小自己將不久於人世。

他想好了，走的那天要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自己一個人上路，誰都不麻煩，誰也不許替他哭一場。